聽到薑寒的這番話,隋便轉身看向他,滿臉正色問道:“前輩此話何意?”


    他當然不會認為薑寒想取走他的性命。


    “以你現在的境界修為即便是去了霜霞峰,對上了下凡的天人,你又有幾成勝算?”薑寒不等隋便開口就替他迴答道:“沒有,一成的勝算都沒有。”


    隋便默不作聲,靜候下文。


    他不覺得這位青雲的師叔會在這般緊要關頭同他說這種無關緊要之事。


    其實也不能夠說是無關緊要,而是一種暗諷。


    “所以你不能夠這麽去,最起碼不能夠就以龍門境以及武夫的煉骨境去。”薑寒沉吟了許久,最後還是選擇這樣說道。


    “前輩有話可以直接說。”隋便正色道。


    薑寒點點頭,然後抽了口煙槍,“若是我說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在天人的手底下救出青雲與許佛,你願不願意試一試?”


    隋便盯著薑寒看了許久,然後主動詢問道:“有兇險?”


    這位在忘川洞天說是與世隔絕也好,說是畫地為牢也罷的天霜山老祖輕嗯一聲,道:“五五開。”


    隋便聞言先是一怔,然後嘴角微微上揚,“晚輩還以為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隨後他又鄭重其事地說道:“小子願意一試。”


    薑寒瞥了他一眼,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道:“先提前說好,這個法子並非是我貪生怕死不舍得試,而是你我二人中隻有你最符合。”


    隋便聞言摸了摸鼻翼,訕訕一笑。


    他剛才雖然也有這個意思,但那不也是氣話,前輩這怎麽還記在心上了呢。


    “你體內流淌的是大隋皇室的血脈,本就有氣運在身,所以先前在化龍池中時才可以這般輕而易舉地借池中氣運一步登樓。”薑寒淡淡說道。


    隋便點點頭,剛才在化龍池中時他確實能夠感受到那些包裹在自己周身的氣運很是溫順,對於自己的鯨吞也沒有半點抗拒。


    “你可知道天上的天人為何對於氣運一物這般執著?”薑寒話鋒一轉,問道。


    “還請前輩賜教。”隋便沉聲說道。


    薑寒抖了抖煙槍,“為了保持神性。”


    “神性?”隋便狐疑問道。


    薑寒輕嗯一聲,繼續說道:“那群天人之所以與人間煉氣士不同,又或者是之所以稱唿他們為神仙,正是比我們多了份神性。”


    “而人間的那些氣運又仿佛香火般可以不斷維持著他們的神性。”


    “換句話說,隻有以氣運壓過自身人性,那你也可以成為天人。”


    隋便聽到這大抵已經明白這位忘川洞天“老天爺”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了。


    然後他看向那方已然恢複平靜的池塘,道:“前輩是想讓我成為天人?”


    而成為天人,需要的就是讓海量的氣運來蓋過自己的為人本性。


    恰巧的是,如今在忘川洞天內,在那化龍池中,就有這磅礴的氣運。


    “是。”薑寒直截了當地說道。


    他沒想到隋便這小子竟然會這般聰慧,竟然能夠從隻言片語中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那前輩之前所說的五五開的兇險是什麽?”隋便扭頭問道。


    雖然這份兇險程度要比自己所預想的低,但如今自己是要以身涉險,他總要清楚若是失敗自己要承受的後果。


    “氣運鯨吞太多,當神性壓過了人性在你眼中性命如草芥,甚至你會從心湖深處認為芸芸眾生如螻蟻,然後可以隨意碾殺。”薑寒解釋道:“我擔心你會因此生出魔障,最終會被那心魔占據了這具軀殼。”


    “若是真到了那時,你就會陷入無窮無盡的追殺之中,直至你死。”


    隋便摩挲著下巴,故作輕鬆道:“聽起來倒是蠻可怕的。”


    假若自己真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那就是過街老鼠,天下雖大卻再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所以我說得夠清楚了嗎?”薑寒沉聲問道。


    隋便重重地點點頭,“小子明白了。”


    “趁你還沒有重新踏進化龍池之前可以選擇反悔,而我與你說得這些話你也可以忘掉。”薑寒又是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神色平靜地說道。


    “之後呢?”隋便反問道:“神性占據上風的我難道就可以打敗那個天人了嗎?”


    薑寒搖搖頭,說道:“你隻管鯨吞池中氣運,剩下的交給我來做。”


    隋便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默默轉身朝那方化龍池走去。


    薑寒沒有告訴隋便,一旦他的神性占據了靈台,那他便再沒有半點七情六欲。


    而屆時對於自己的“贈予”也會心安理得地收下,而不至於會心懷愧疚。


    隋便踱步走到化龍池邊,然後沒有半點猶豫縱身躍入池中。


    當冰冷的池水再次沒過隋便的鼻翼時,隋便慢慢閉上雙眸,身形朝池底緩緩沉去。


    當隋便沉入池底時,隋便盤膝而坐,嘴唇微張,然後宛若一尊饕餮般鯨吞著池中積攢數百年的氣運。


    因為隋便是大隋太子,體內的血脈本就是皇室血脈,所以並不存在“虛不受補”這個說法,這也是薑寒選中他的最根本的緣由。


    當第一縷氣運鑽入隋便體內時,隋便的神識就慢慢模糊開來。


    一道又一道的眩暈感從隋便的神海深處澎湃奔湧而來,將坐在一葉扁舟上的隋便徹底打翻。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隋便再緩緩睜開雙眼之時,他發現自己竟然趴在了一座島嶼之上。


    而他的半截身子依舊沒在神海之中。


    隋便用盡全力這才爬上了那座島嶼,然後當他放眼望去時,竟然看到在這座神海孤島上竟然還有旁人。


    “這怎麽可能?”隋便望著那人的背影,癡癡呢喃道。


    要知道這可是他的神海,除了自己之外這裏不應該會再有其他人出現。


    可如今不但有人出現,而且更是比自己先行一步登臨島嶼。


    “你是誰?”隋便神情戒備地問道。


    大概也是聽到背後的動靜,那名身著白衣的男子慢慢轉過身來。


    當隋便看清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孔後,神色一振,“這怎麽可能?”


    因為那個白衣男子竟然長著一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


    隻是與自己不同的是那人的那雙眼眸竟然是金色。


    是那種純粹至極的金色。


    看向自己的麵孔,隋便在心中腹誹道:難不成自己的這副軀殼已經被心魔控製了?自己成假的了?”


    “我就是你。”那白衣男子不悲不喜地迴道。


    “你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隋便與其保持足夠的距離,試探性問道。


    白衣隋便雙手負後看著不斷翻騰起伏的神海,淡淡說道:“若是你不想,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聽到這麽一句雲裏霧裏的話,隋便似乎是明白了什麽,“你就是我的神性?”


    雖然眼前之人聲稱他就是自己,但隋便卻從他身上沒有感到半點熟悉,甚至是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陌生。


    所以隋便這才認定眼前之人勢必就是薑寒所提及的神性。


    白衣隋便並沒有立即迴答隋便的話,而是拂袖一揮。


    然後隋便便親眼見到一座祭台而起,然後在祭台正中有座製式威嚴端重泛著古老氣息的王座。


    “隋便,你知道王與坐騎的區別在哪嗎?”當隋便再迴過神來時,白衣隋便已經坐在了王座上,然後單手撐住腦袋,微微歪頭朝祭台下的他問道。


    “我不是在問你人與馬,兩隻腳與四隻腳這類幼稚的問題。”白衣隋便的雙眸中金光湛湛,道:“如果有不論姿態或能力以及力量兩個完全相同的存在。”


    “那我要問你成為王的一方支配戰爭,以及剩下的一方則成為坐騎增加戰力,這兩者的差異在哪裏!”


    “答案隻有一個,就是本能!”白衣隋便不等台下之人開口就已經率先定論道。


    “擁有相同力量的人,為了使用出更強的力量所需要的東西,為了成為王所需要的東西,就是不顧一切追求戰鬥,追求力量,毫不留情的摧毀敵人,將其碎屍萬段般的對戰鬥抱有的絕對渴望。”


    “也就是我們身體的最深處,被刻印在事物最原始的根本上透徹無比的殺戮反應!”


    “你缺少的就是這個,這種露骨的本能。你依靠理性戰鬥,依靠理性思考欲求打敗敵人,但是刀尖還裹在劍鞘裏,還能砍得了誰呢?”


    “所以便有了我的存在。”白衣隋便麵若冰霜地說道。


    隋便聽到這番話,終於明白過來,眼前端坐自己王座上的那個與自己相似之人,正是因為自己鯨吞了磅礴氣運所喚醒後的神性。


    “你太弱了。”白衣隋便居高臨下,神態睥睨道。


    隋便啞然失笑,“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憑什麽?”白衣隋便站起身來,一步踏出,然後就來到了隋便的身前,質問道。


    “因為我可以讓你來掌控這具身軀。”隋便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說道。


    “若是你消失了,我自然是這的王。”白衣隋便嗓音平靜道。


    “那就是沒得談了?”隋便長眸微眯,反問道。


    下一刻,白衣隋便的一指便點在了隋便的眉心處,“你現在還沒資格同我說這話。”


    隋便瞬間昏倒在地,而白衣隋便又重新坐迴了那張王座上。


    神海之上浪濤洶湧澎湃,他高坐王位,君臨天下,恍若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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