劊子鬼神色戒備地看著有間客棧門前的那個老者,麵露凝重之色。


    他可以確定此時四周除了他們幾人外再無旁人,而隋便也再沒有那個手段將魍魎的手段擰斷,所以那魍魎的斷臂極有可能就是那個老者所為。


    “都小心,這老家夥沒有那麽簡單。”劊子鬼凝聲說道。


    其餘三人各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後不著痕跡地點點頭。


    饕餮大人與亂神奴大人不在,那劊子鬼就是他們幾人中最有威信之人。


    老寅攙扶著已經力竭且重傷的隋便,麵露悲痛之色。


    小主子眼下會是這副淒慘模樣他當奴才的逃脫不了半點幹係。


    若是他沒有畫地為牢,先前陪小主子出現在神武大道上的就會是他而並非周修福,若他沒有畫地為牢,小主子也不會為了引誘敵人來此而身負重傷。


    “看”著隋便被兩處肩頭,一處被洞穿一處依稀可見森森白骨,瞎子老寅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記得大隋帝凰城還在的時候,小主子生來就受皇帝陛下的喜愛,雖然小主子並非是嬌生慣養,但皇帝陛下每當知道他有個傷風咳嗽都會在處理完朝政後匆匆趕來昭陽宮。


    在他的記憶中,皇帝陛下一直扮演的是個慈父的角色,倒是身為大隋國母的獨孤皇後對小主子頗為嚴厲,當初在昭陽宮小主子沒少挨訓責。


    當初皇帝陛下因為小主子的一點傷病都可以日夜守在床榻前,心疼不已,若是讓如今身為九泉之下的陛下知道小主子竟然在他這個老奴身邊受了這般觸目驚心的傷,那不得心疼死。


    當然身為奴才的他自然也是百死難贖其罪。


    “殿下,沒事了。”老寅嗓音滄桑地說道。


    尚且保持有一絲清明的隋便輕咳一聲,嘴角又是溢出一縷鮮血,他強忍著身上各處傳來的劇痛,擠出一抹笑容,故作輕鬆地說道:“老寅,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說完雙眸一閉便昏迷了過去。


    “周修福!”老寅冷聲嗬斥道。


    一直待在客棧內的周修福聞聲趕了出來,當他見到身負重傷昏迷不醒的隋便,他臉上浮現出愧疚之色,然後就是看向劊子鬼他們的怒發衝冠。


    不過接下來老寅的一句話就打消了他要出手的想法,“先把殿下帶迴客棧。”


    話語之中流露出來的是不容置疑的冷漠。


    周修福知道,這位大隋時跟隨在先皇身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動怒了。


    周修福小心翼翼地從他手中接過已經是滿身鮮血的隋便,將他背在了身後。


    他扭頭冷眼看了那四人一眼,如同看待死人一般。


    若是沒有老寅在場,他肯定會對那四人出手,哪怕明知不是他們的對手,他也要拚死為殿下拉上兩個墊背的。


    其實當劊子鬼見到周修福從有間客棧內走出來時心中微微驚訝,不過隨即他便想明白了原來這座名不見經傳甚至因為年久失修而破敗不堪的客棧竟然是他們的落腳之地。


    此事若是迴去稟告給太子殿下,屆時派重兵前來圍剿,哪還用得著他們幾人出手。


    當然他之所以會生出這個心思是因為如今他並不清楚對麵那個老人的境界實力,先前魍魎手臂被硬生生擰斷前他並沒有覺察到後者出手。


    這隻能說明一點,眼前這個身形佝僂老人的境界修為遠在他們幾人之上。


    所以哪怕他們要動手也要得等到饕餮大人趕來再說,屆時是戰是退都得由後者定奪。


    他是這樣想的,但老寅卻不是這樣想的。


    所以當看到老寅竟然緩緩朝他們走來時,劊子鬼他們皆是心神一震。


    如今魍魎的那條右手臂算是徹底地廢了,手臂無力低垂耷拉著,其實有跟沒有都沒什麽兩樣了。


    魍魎眼神冰冷地看著毀去自己一條手臂的老寅,惡狠狠地問道:“老匹夫你究竟是什麽人?!”


    被問話的老寅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隻是個沒有護好主子的奴才罷了。”


    他沒有保護好小主子是百死難贖,那眼前這群出手想置小主子於死罪的他們,就是罪該萬死!


    聽到老寅的迴答,魍魎本來還想說什麽,但那張張開的嘴卻遲遲沒有發出聲音。


    劊子鬼覺察到魍魎的異樣轉頭望去,以他的目力能夠清楚地看到後者脖頸上的手印。


    魍魎並非是不想說話,而是被人掐住了脖頸以至於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是那個目盲老者?但自己並沒有見到他出手。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對方究竟是什麽人?


    沒過多久魍魎的臉色就從通紅轉為了紫青,老寅看著麵露痛苦之色魍魎,隻是淡淡說了一句,“那就先從你這開始吧。”


    話音剛落,劊子鬼他們就看到原本還在苦苦掙紮的魍魎在刹那間被爆成一團血霧,屍骨無存。


    那死相就宛若是被人生生用手捏爆了一般。


    看到魍魎已經死得不能夠再死,魅蛛娘以心聲同劊子鬼說道:“老鬼,我們先撤,等饕餮大人趕到再說。”


    劊子鬼聞聲剛想以心聲迴應,沒想到在他與魅蛛娘甚至是蜂蝶童三人的心湖中近乎同時想起一道冷漠滄桑的嗓音,“你們一個都走不了。”


    話音未落,劊子鬼便迅速向後暴撤而去。


    他清楚的知道對方能夠洞察他們的心聲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老寅終於抬起手臂,然後原本暴撤的劊子鬼身形便宛若被禁錮般再也動彈不得。


    覺察到身軀異樣的他麵露驚恐之色,最讓他難以置信的是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體內正在一點點被抽離。


    而且被抽離的也不僅僅隻是自身的靈力,還有那氣血。


    劊子鬼運轉全身的靈力想到擺脫那道無形之中的束縛,即便是他已經臨澤而漁不惜自斷前程瘋狂壓榨體內靈力,但自己與這具身軀依舊得不到半點響應。


    眼下的他能夠感受到靈力與氣血的流失,能夠感受到絲絲縷縷的生氣正在被剝離體內,他正在慢慢走向死亡。


    但對於這些,身為一位山河境的煉氣士竟然沒有半點還手之力,隻能夠坐以待斃。


    這種感覺比起那些殘酷血腥的酷刑還要可怖。


    最可怕是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而是你正在慢慢走進死亡,能夠清楚地預料到自己的死期。


    十數息之後,劊子鬼迎來了他的死亡。


    身形懸浮在半空中的他比起先前的枯瘦眼下近乎已經可以用皮包骨來形容。


    他體內的靈力和血氣已經被抽離得一幹二淨,眼下他已經算是一具枯屍,表情猙獰異常可怖。


    魅蛛娘見到劊子鬼的死狀後驚慌失色,先前那些死在她身下的男人差不多也是這副模樣,但如今卻是莫名的恐懼籠罩在她的心頭。


    她想逃,但是有了老鬼的前車之鑒,她知道自己已經插翅難飛。


    魅蛛娘與蜂蝶童相視一眼,後者衝著她點點頭。


    他們兩人決定各自出手,看看能否在那個老者手中拚得半點生機。


    但就在他們正在悄然運轉靈力時,他們猛然發現體內原本運轉順暢的靈力竟然出現了凝滯。


    蜂蝶童抬眸朝老寅望去,後者隻是拂袖一揮他的身軀便在魅蛛娘的麵前炸裂開來,鮮血濺射了她一身。


    魅蛛娘感受著臉頰上的溫熱,咽了口氣,就是這般突然,還沒有半盞茶的功夫,他們七玲瓏中就已經有三人死在這個莫名老者手上了。


    那接下來就該輪到自己了。


    “咻!”


    就在此時一道破空聲在魅蛛娘耳邊炸響,緊接著一道裹挾紫黑靈力的長槍擦著她的耳畔飛過,朝著瞎子老寅如雷霆般急掠而去。


    見到那道靈槍,原本眼眸渙散已經是灰蒙一片的魅蛛娘神色一凜,那雙美眸中重新浮現出生機。


    饕餮大人來了,或許自己就不用死在這裏了。


    那道自遠處急掠而來的紫黑靈槍在距離瞎子老寅隻有半丈時猛然停住,哪怕槍身微顫也再也前進不得分毫。


    老寅“盯著”眼前的這截槍尖,原本平靜的心湖此刻泛起一絲波瀾。


    若是他沒猜錯的話,小主子肩頭上的傷口就是因此而來。


    那麽這擲槍之人就是幕後之人了。


    瞎子老寅抬頭望去,一身黑衣的饕餮已經出現在了魅蛛娘的身後了。


    “怎麽迴事?”饕餮見到地上的血跡,以及懸浮在半空中的那具幹屍,冷聲問道。


    “大人,魍魎他們三人已經死了。”魅蛛娘宛若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般,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恐懼,神情崩潰地說道。


    “什麽!”饕餮聞言心頭一震,對方究竟是什麽樣的境界修為才能在須臾之間解決三位山河境的煉氣士。


    “殿下肩上的傷就是因為這道靈槍?”老寅淡淡問道。


    饕餮看向老寅,眉頭緊皺,向來無往不利的靈槍竟然被他擋下了,而且對方甚至都不曾出手。


    老寅雖然沒有得到答複,但從對方的舉動中他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因為對方要逃了。


    不過他在此之前說過,他們一個也逃不掉。


    然後瞎子老寅輕輕頓了頓腳,然後以有間客棧為中心,方圓數十丈之地皆有微微顫動。


    然後一道玄妙滄桑的氣息在這數十丈的天地內彌漫蕩漾開來。


    此時若是自天幕上空瞧下來,就會震驚地發現太安城的某座地域被一大片陰影盡數籠罩。


    就宛若在大梁的錦繡京城上硬生生繡上一塊黑色的補丁,極為紮眼。


    但讓人匪夷所思的是身在太安城內的百姓竟然從未發現這種“藩鎮割據”之事。


    身在陰影中的他們依舊覺得天幕湛藍太陽高懸。


    他們是這般覺得,但對上瞎子老寅的饕餮與魅蛛娘卻不是這樣覺得。


    這是饕餮自踏上修行之後第一次感覺到恐懼。


    上一次還是他置身火海親眼見到父母慘死。


    不過眼下他竟然在後撤的途中再次看到了置身火海被火焰焚身的父母。


    “這是幻象?”饕餮凝聲說道。


    但是為何他會感覺這樣真實?!


    真實到他竟然想憑借如今的修為去將那場大火撲滅。


    就在他的心思之間,那場焚天大火竟然真得燒到了他的腳下。


    饕餮神色凝重,他竟然能夠感受到火焰的燒灼之感。


    “是真的?”饕餮心中腹誹道。


    不過那片火海並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火勢蔓延直接將他與魅蛛娘兩人圍圈了起來。


    看著四周的火海,饕餮眉頭緊皺,那場大火一直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魘,是埋藏在他心底的傷疤。


    但如今竟然有人將傷疤上的血痂撕掉。


    “大人,這是幻象!”魅蛛娘沉聲提醒道。


    但她不知道的是如今饕餮已經陷入了心湖沼澤之中,脫身不得。


    所以魅蛛娘隻能看著他不斷淩厲出手,將道道靈力匹練朝火海攻去,但火勢卻沒有減弱而是愈發強盛,迅速朝他們兩人撲來。


    看著已經陷入癲狂的饕餮,魅蛛娘歎了口氣,原本以為是場勢在必得的追殺,沒想到最後會是全軍覆滅的淒涼下場。


    眼下即便是魑魅與亂神奴兩人趕來也無濟於事了。


    實在是那個橫空現身的老人的實力太過於恐怖,山河境的煉氣士在他手上竟然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什麽時候太安城內還隱藏著這樣的強者,而且他的身份隻是一座破舊客棧的掌櫃?


    隨著火勢不斷朝他們這邊撲湧而來,饕餮竟然主動朝火海撲去。


    很快一條條火蛇就纏繞在了他的身軀之上,不管他如何催動靈力都無法將其震散。


    一條條火蛇吐著蛇信子宛若附骨之疽般纏繞著饕餮,很快那道修長的身形就被熊熊烈火給吞沒。


    火海之中饕餮發出淒厲的慘叫,很快也就沒有了動靜。


    至於魅蛛娘,看著已經近在咫尺的火海,歎了口氣,如今她即便想逃也逃出這片幻境,所以倒不如死的體麵些。


    於是她緩緩走向那片火海,在霎那間火海中仿佛生出無數男人的麵孔,那些皆是被她吞噬陽氣而死之人。


    他們表情猙獰地朝魅蛛娘揮舞著雙手,將她拉進了火海之中。


    很快,那道婀娜多姿的身軀被火海無情吞沒。


    而在有間客棧前,並沒有什麽滔天的火海,依舊平靜如常。


    瞎子老寅隻是緩緩走到動彈不得的饕餮與魅蛛娘身前。


    前者神情猙獰痛苦,仿佛身受蝕骨之痛,後者神色平靜,嘴角甚至浮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過這都不關老寅什麽事。


    他伸出手指接連輕輕戳在兩人的胸口上。


    旋即兩人的肉身如同被清明祭拜時所燒的紙錢那般一點點分崩離析,最後灰飛煙滅。


    解決完這裏的事後,老寅麵無表情地拂袖一揮,以有間客棧為中心籠罩近方圓數十丈的黑幕悄然散去。


    太安城內自始至終都沒有人覺察到這裏的異樣,但七玲瓏如今卻是已經死了五人了。


    瞎子老寅輕輕跺了跺腳,地麵上血跡消失不見,漂浮在半空中的那具枯屍也化作塵埃。


    然後他麵無表情地走進客棧,輕輕掩上店門。


    一切如常,一切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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