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東方天邊剛剛泛起一線魚肚白,那輪耀紅尚未升起,隋便就輕輕推開房門,獨自一人走出了四春館。


    “等等。”突兀間在其身後有道聲音響起。


    隋便停住腳步,沒有轉身。


    隻是聽那熟悉的嗓音就聽出來人是誰。


    “今天這麽特殊的日子怎麽不喊上我?”換上一身青衫的房玄策與他並肩而立,問道。


    隋便緊了緊手中的玄凰,說道:“喊你做什麽,你隻要待著四春館等著皇帝赦免你們房家的消息就好了。”


    他與房玄策不同,他今日可能就要見到大梁皇帝李湯。


    真到了那時仇人見麵隋便雖然會極力壓製內心的滔天恨意,但誰也無法保證他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


    所以今日出門他將玄凰帶在了身邊。


    “說什麽呢。”房玄策輕輕拍了拍隋便的肩膀,說道:“若真像你說的那樣皇帝陛下會借機召見你,我還是要站在你身邊的。”


    他知道皇帝若真要召見隋便,說不定就真的是兇多吉少,但他絕不能讓隋便隻身犯險。


    “你白癡啊?”隋便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罵道。


    既然皇帝赦免他房家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那身為房家長子的房玄策勢必會再次名動太安城,成為京城權貴當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未來是真的不可限量。


    但若是他跟自己站在一塊,說不定會受到牽連挨不過今日,那他之前的心血努力不都付之東流了?


    這筆簡單明了的賬他房雛鳳都算不過來不是白癡是什麽?


    房玄策順著他視線望去,已經能夠在那晨曦之中看到一抹殷紅。


    “你說是就是吧,今天我不跟你理論這個。”房玄策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


    既然房家平冤昭雪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那壓在他肩上多年的重擔就可以放下了,現在他可以去做自己以前想做但卻不能夠做的事。


    自己受了某人一飯之恩,然後又是因為某人這才得以走進李濟民的眼中並加以重用,兩恩相加足以讓素來都不會感情用事的房玄策在今日義無反顧地選擇站在他的身側。


    隋便聞聲看向他,突然抿嘴一笑,問道:“怎麽?這是一宿沒睡?”


    房玄策揉了揉眼角,笑道:“你不也是。”


    “就辛苦你陪我走這一遭了。”隋便搓了搓臉,沉聲說道。


    房玄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呢喃道:“理所應當。”


    朱雀大道。秦王府。


    這日秦王府的大門開的極早,而且沒過多久便在高大的府門前擺出了極為奢華威嚴的儀仗。


    在王府內其實也有很多下人忙了一整宿沒有合眼,在王府這種緊張而又忙碌的氛圍當中,即便是再蠢笨之人也能夠想明白這是要有大人物來秦王府了。


    而整座太安城能夠讓秦王殿下拿出這種恭敬態度來的,就隻有龍椅上的那位了。


    隋便與房玄策看著王府門前那極盡端莊威嚴的儀仗,兩人會心一笑,然後並肩走入府中。


    如今整座王府上下幾乎都認識了那位被秦王殿下尊稱為先生的房玄策,也認識了那個與秦王之間關係微妙的隋便。


    “隋將軍,秦王殿下讓我帶您去崆危樓暫時休息。”一個身材修長劍眉星目鼻若懸梁的男子與迎麵走來的隋便拱手抱拳,說道。


    “我之前還想並未在府中見過你。”隋便沉聲說道。


    並非是他太過於謹慎,而是他能夠同麵前這個男子身上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我叫尉遲恭,剛才城外迴府。”那個男子如實說道。


    聽到尉遲恭這個名字隋便的眼眸微眯,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玄凰。


    因為他對於這個名字不陌生。


    呂成玄是天策衛的副統帥,而眼前這個人就是天策衛的統帥,與秦鸞一起並稱“恭鸞無雙”,是李濟民當之無愧的左膀右臂。


    房玄策聽到這個名字後瞳孔一縮,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當然也聽說過尉遲恭這個人。


    聽說在隋梁國戰之中,尉遲恭有一次公然違抗聖旨放走邊城三百二十餘降卒,在醉酒之後還說出了“隻認將軍虎符不識梁王聖旨”的大逆不道之言,當然事後聽說是被秦王殿下重重責罰,是被打的皮開肉綻的那種,當然時隔多年是真是假就很難再去鑒定了。


    而房玄策一直認為尉遲恭是個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猛漢,沒想到今日一見竟然有幾分儒將的氣質,果然還是得眼見為實。


    “房先生,殿下已經在書房等候您了。”尉遲恭抱拳說道。


    房玄策輕嗯一聲,與隋便對視一眼,見到後者點點頭,然後他才獨自朝著梧桐院落緩緩走去。


    “隋將軍,這邊請。”尉遲恭側身指引道。


    “尉遲將軍之前不在太安城中可是有軍命在身?”隋便跟在尉遲恭身後,好奇問道。


    尉遲恭點點頭,“按照殿下的意思,出門辦了點小事。”


    聽到這句話後隋便揉了揉鼻翼,能夠讓李濟民動用到尉遲恭,怎麽看都不會是小事。


    “雖然不在京城內,但消息卻接連不斷地飛到我老恭的耳中。”尉遲恭猛然停住腳步,轉身看向隋便,然後衝著滿頭霧水的後者豎起大拇指,說道:“我老恭很少誇讚別人,但不得不說你當得起這個!”


    緊接著尉遲恭對隋便抱拳致意道:“多謝了。”


    隋便微微迴神便猜到他指得肯定是那夜刑部大獄一事。


    隋便歎了口氣,這天底下果然沒有不透風的牆。


    “按照殿下的吩咐,得先委屈隋將軍在這崆危樓中待一會兒,若是皇帝陛下真是衝著你來的,那時我再來通知將軍,若皇帝陛下沒有那個意思,我一樣會來通知將軍。”尉遲恭一邊在前引路一邊解釋說道。


    “崆危樓?”隋便狐疑問道。


    他好像是第一次在秦王府聽說這個地方。


    仿佛是擔心隋便會心生誤會,尉遲恭解釋道:“隋將軍不要誤會,是我向殿下提議的,站在崆危樓上幾乎可以看到王府的全部風景,相信隋將軍不會感到無聊。”


    隋便聽到這番解釋後微微點頭,“有勞尉遲將軍費心了。”


    尉遲恭聞言搖搖頭,自己的這些心思同眼前少年對天策衛將士的救命之恩相比,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


    “殿下,陛下來了。”梧桐院落內,就在李濟民與房玄策閑聊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道敲門聲,緊接著秦鸞的聲音落在兩人的耳中。


    聽到秦鸞的提醒後,房玄策抬眸看向李濟民。


    就在他將要起身時,李濟民對他壓了壓手,示意道:“玄策,你先留在這,我出去麵見父皇。”


    看出了房玄策眉眼間的擔憂之色,李濟民淡淡笑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當李濟民走出書房後,候在門前的秦鸞同他說道:“殿下,陛下這次似乎是微服出宮。”


    李濟民聞言看向秦鸞,麵露狐疑之色。


    “陛下是在後門下的車。”秦鸞神色複雜地提醒道。


    李濟民皺了皺眉,“如今父皇他人呢?”


    “已經在廳堂了。”秦鸞躬身說道:“陛下不許我們提前聲張。”


    李濟民輕嗯一聲,腳步匆忙身形如風般地向廳堂方向走去。


    在秦王府的廳堂內,並沒有那身明晃晃繡著五爪金龍的黃袍,隻有一個看起來是個富家翁模樣的老人在逗弄著金絲籠中的雀兒。


    在不遠處伺候著的是換下一身大紅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趙公公。


    當秦王李濟民趕到廳堂時,正好看到李湯在投喂那隻黃雀兒。


    “兒臣參見父皇。”李濟民雙膝跪地,恭敬叩首道。


    李湯聞聲朝李濟民這邊看來,見到那抹叩首在地的身影後,麵無表情地擺了擺手,嗓音威嚴地說道:“起來吧。”


    李濟民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來,“父皇,兒臣沒能接駕,請父皇恕罪。”


    “不關你的事,是朕不想太折騰了。”李湯在趙公公的服侍下坐了下來,淡淡說道。


    李濟民聞言沉默不語,等著李湯的後文。


    “今日過來就是簡單看看,沒有其他的意思。”李湯看了環顧了眼明顯是剛剛裝飾布置過的廳堂,說道:“看來你是曲解朕的意思了。”


    李濟民聞言有些忐忑惶恐,當即就要跪地謝罪。


    “其實也不關你的事,說到底還是趙公公的錯。”李湯打趣阻止道。


    伺候在一旁的趙公公彎腰訕訕一笑,連忙應道:“是是是,都是老奴的錯。”


    李濟民輕抿薄唇,神情流露出幾分遲疑。


    察覺到李濟民神色異樣後,李湯便詢問道:“怎麽?有話對朕說?”


    自己兒子什麽秉性他怎麽會不清楚,再說李濟民是那種在戰場上殺伐果斷之人,絕對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而眼下他這副猶豫模樣,隻能說明事關重大。


    李濟民點點頭,然後嘴唇翕動。


    坐在對麵的李湯本來臉上還帶著幾分笑意,然後就是麵無表情,緊接著是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如水,最後則是目眥盡裂怒聲嗬斥。


    “李濟民你好大的膽子!”


    霎那間原本平靜如水的庭院中悄然出現十數名黑衣黑甲之人,而且每人身上都散發出讓人後脊一涼的殺伐氣息。


    他們每位都是踏入山河境的煉氣士。


    他們無名無姓,隻有一個共同的名字。


    鐵瀾梁衛。


    他們就是大梁皇帝李湯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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