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此。


    李宣自知無法逃避這個問題,但也正如他剛才所想,現在還不是與這位“柳公”明牌的時候。


    若此時“柳公”知道他就是秋神山的反賊,通過綁架太子得來爵位的那位魏王,怕是要暴起拔刀相向。


    而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通過趙紫薇和柳棲鳳去說,如此轉圜起來,方有相安無事的餘地。


    此時,也笑道:“在迴答柳公之前,我還是想先問問柳公...此番可是往蘇縣、平洲方向而去?”


    趙徹點頭:“是。”


    “所為何事?”


    “這個...”


    趙徹稍顯遲疑,猶豫之色。


    他此來是為了親自敲打蘇星昊而來,順便暗中看看那個膽敢綁架儲君的故人之子,新晉魏王,未來的駙馬爺。


    但並不好明說,畢竟這都不是什麽好事,不能隨隨便便說出。


    隻是剛吐出兩個字,李宣就適時擺手打斷道:“哎,且慢。在下隻是隨便一問,柳公大可不必明言。你身為當朝大學士,柳氏家主,得聖上信任。管的是國事,理的是朝政,豈能隨便與人道哉?”


    “估計...朝廷命你來此,事關社稷江山吧?我隻是個凡夫小民,尚無資格知曉。不如,我不問柳公因何而來,你也莫要打聽我何許人也,如何?有些事無需明言,該知道的時候自會知道,不是嗎?”


    言下之意,卻是想與趙徹之間保留一些神秘感,不要事事究根問底。


    身為一國之君,趙徹豈會聽不出來?


    頓了頓,不禁啞然失笑道:“哈哈...你倒是有趣。敢明著在老夫麵前遮掩之人,你算首個!好,我不問你的來曆,但你作何營生,總可以說吧?”


    李宣微微尋思,忽然改了個自稱,道:“小生...不過是塵世中一介小廝,仗著父輩留下些許餘蔭,麾下三兩兄弟,勉強度日罷了。在這紛擾世間,卻也是如履薄冰,步步自危。平時閑來無事,養花種草,下棋摸魚,寫詩對畫...”


    “當然,對人生最大的期盼便是...妻妾成群,子孫滿堂,衣食無憂!胸無大誌,說來慚愧啊。”


    他一陣胡掰亂扯,繞了個大彎,卻也聽不出具體是做什麽的。


    但卻也再次營造出了他所想要的神秘感,留給趙徹自己體會。


    趙徹聽了,再次一呆,暗道這廝還真能隱晦。


    不過一呆之後,卻驀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中什麽重點似的,道:“嗯?你還會寫詩作畫?”


    李宣道:“略懂。”


    西楚人既尚文,也崇武,戰時可全民皆兵,休時亦會冒出無數文人豪客。


    單說趙徹自己,就既是戎馬出身,同時也是個頗有名氣的詩文大家。


    此時聽見李宣說也會些詩詞,並非目不識丁,若是小有才華,那還真的可以一用。


    社稷興旺,需要人才。


    這廝淡薄名利,估計品行尚可。


    如果可堪小用,推其入仕,令其才華得以展現,報效家國,倒也是好事一樁。


    想著,趙徹便來了興趣,道:“如此甚好啊,那小兄弟可願即興一首?不瞞你說,老夫亦略通詩文,願聽高詞。”


    李宣暗暗瞟了他一眼,心中沒好氣道:廢話!你堂堂翰林院大學士,享一品待遇,桃李滿天下,素有“大儒”的美譽,能不通詩文嗎?可讓我即興一首...這是要考我的意思?


    也行吧!


    雖然暫時不便和你說明我的身份,但賞一首詞倒是可以。


    正好讓你長長眼,留下個好印象,日後也好跟你談...我和阿狸的婚事!


    想到這,李宣笑著,並未拒絕,道:“柳公言重了,在您麵前,小生豈敢妄稱高詞?獻醜而已...但不知柳公想讓我以什麽題材作詞?”


    趙徹目光灼灼,似有期待道:“都行!隻管創作即可,百無禁忌。”


    說完,便轉頭示意身邊的柳風陽準備紙筆。


    李宣想了想,題材隨意?


    那就選一首激情澎湃,又貼合原主身世背景的詩詞吧,既能裝逼,又應勢...


    作為穿越者,李宣腦中有唐宋三百首,幾乎不用自己去創作,循著前世記憶搬來即可。


    沒多久,便心有選定。


    即興作詩的原則,雖不會給人太多時間用來思考,但也不會苛刻到讓人一盞茶成詞,或者七步成詩的地步。


    本以為李宣會沉吟片刻,誰知,柳風陽剛剛從車中的箱子裏找來紙筆,李宣就喊了一聲:“有了。”


    隨即提筆,如龍遊鳳。


    令趙、柳二人不覺微驚,這才眨眼的功夫...這廝就想出了詩詞?


    太快了吧?


    他有“驚才”之名,也有驚才之實?


    在二人微訝的目光中,卻已聽李宣邊寫,邊吟誦道:“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


    待一首詩詞念完,趙徹與柳風陽二人的臉上寫滿震驚,難以置信之情。


    嶽飛的這首《滿江紅》,道盡了家仇國恨,壯誌未酬,行詞慷慨激昂,發人深省,可謂是不世佳作。


    且與李宣這一世的身份背景頗相匹配,嶽飛生於亂世,山河國破,酬誌未滿,已遭奸臣構陷而亡,冤屈深重。


    十餘年前,前朝更迭,紛爭四起。


    虎威軍被汙造反,致使數萬軍士慘死,白骨累累,亦為冤屈,頗見略同。


    擺出這首詞,也算是替前身訴盡了十年來的不忿。


    筆尖終落時,趙徹已然迫不及待拿過李宣麵前的紙張,兩眼發直,似乎深受詞意感染,驚道:“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好詞,好詞!”


    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驚聲念道,難以平複心境。


    柳風陽更是大驚,此時也顧不得什麽君臣之禮,竟直接走到皇帝身後也跟著看起來。


    大學士滿腹經綸,享譽朝野,自也寫出不少膾炙人口的佳作,備受世人推崇,這也才有了“大儒”的稱號。


    可就這麽個極有傲骨的人,在看了這首《滿江紅》之後,深會其意,竟讓柳風陽認為...自己的那些作品在李宣的這首即興詩麵前,不值一文,不值一提。


    然而,如此震古爍今之作,居然是一個年紀輕輕,方及弱冠的小子寫出來的,就當著皇帝和他這位大儒的麵...


    如此才情,簡直是世間僅有啊。


    難道說...眼前這廝就是傳說中百年難遇的麒麟才子?


    柳大學士呆若木雞,久久無法平靜。


    在接下來半刻鍾的時間裏,二人恍若呆滯,目光都緊盯在詞句之上,不聞外事。


    李宣見此,嘴角輕笑,心有所思之色。


    稍頓之後,卻趁著二人愣神之際,悄悄走出了馬車。


    命車外的六麻子牽來己方的馬匹後,翻身而上,竟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能預料到此詞一出,必能震驚麵前二人。


    但眼下他風頭出了,做了“柳公”的救命恩人不說,才華也展現了,倒是沒有再留下的必要。


    要不然,“柳公”震驚於這首詞的雄偉,肯定會問東問西,好不繁瑣。


    而他暫時又不能表露身份,也不能跟柳氏的關係進展太快,那何不見好就收,將神秘感進行到底?


    因此,此時離開便成了最佳選擇。


    臨近策馬而去之時,他轉頭向後,高聲道:“此詞《滿江紅》,便贈予柳公吧!哈哈...”


    他豪邁一笑,快馬奔走。


    隨行的晉陽軍知他是救駕的功臣,也是不敢阻攔,任其離去。


    車廂中迴過神來的二人,趕忙追出車外。


    柳風陽深沉道:“陛下,此子恐有不世之才,若品行端正,可為棟梁,不可放其離開啊。”


    趙徹目光灼熱,遲疑了半分,道:“柳卿莫急,他若真是麒麟才子,朕豈會放過他?”


    隨後,擺袖接道:“來人!傳令,派出暗衛跟隨朕的恩公,護其周全,但不可打擾。另外,讓附近十郡三十縣主官即刻下令搜索,半月內,將所有叫李驚才之人的戶籍資料交予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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