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克辛陷入了兩難境地。


    一旦他離開這片星域,哪怕僅是短暫穿越至未被破壞的氣態巨星執行物質采集,那龐大如山的歌利亞號便有機可乘,它將從其蹲守的星球起飛,以不屑一顧的目光盯著他,再次遁入宇宙深處。此外,螳螂全能女皇也將狡猾地擾亂其逃逸路徑,使得達克辛無法追蹤。


    而如果他選擇留下,接近敵人又成了難題。他剛剛穿越那散落的內小行星帶,全能女皇的精神支配便壓垮了他的防護,迫使他的輔助芯片不得不撤迴安全線之外。


    其餘的三大行星被堅不可摧的護盾所保護,即使是50米口徑的相位運動等離子波炮也無法撼動,就連10米c+炮的直射都被輕易擋下。他曾嚐試用一個摩天大樓般大小的小行星進行彈射攻擊,但行星的防禦係統在目標還遠在光秒之外時就將其粉碎。


    周邊的氣態巨星已化作飄渺的蒸汽,小行星帶成了宇宙塵埃的碎屑,而那遙遠的奧特雲,隻剩下遙遠的記憶。不論是外圍的行星和內圍的行星都已經被瓦解和開采,隻留下了零星的殘骸,靜靜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之中。


    在殘留的四顆行星中,它們無一例外地被嚴密防守,它們的衛星已成塵埃環繞,廣闊的海洋幾乎被抽幹,而那些依舊屹立的山峰上則布滿了龐大的製造和防禦設施。


    歌利亞號選擇了最遠離太陽的那顆行星作為藏身之所,在其堅固的護盾背後悄無聲息地修複著損傷並增強其力量。而達克辛,則隻能在無助和憤怒中注視這一切。


    全能女皇,帶著至少六個低等的聲音,不斷誘惑他深入這個星係,向她那不朽的榮耀和威嚴屈服,接受所謂的命運。但每次,憤怒都如潮水般將他推迴,驅散那些狡詐的低語。


    達克辛銘記著那些戰場上的景象:成千上萬破碎的盔甲,一艘艘飛船在引力井中燃燒墜落,城市在尖銳的閃光中灰飛煙滅。他與那些堅不可摧的數字智能軍團搏鬥,與生物合成戰爭機器鋼鐵相擊,與無盡的克隆軍隊交戰,與半機械化的戰士進行肉搏。


    他記得這一切,每一次的戰鬥,每一個瞬間的怒火。


    那些記憶和憤怒,就像輔助芯片發出的原始戰吼,將全能女皇的誘惑聲音一一驅散。在那不屈的心靈的推動下,他的飛船調轉方向,躲避全能女皇的心靈攻擊,不為任何勢力所搖動。


    每次螳螂神統治者試圖用地麵炮台或軌道武器射擊達克辛,都隻會以失敗告終,令她感到極度挫敗。


    無論是ncv炮彈,定向能量武器,還是各種導彈或魚雷,沒有一個能觸及達克辛,它們要麽被吸收,要麽被巧妙躲閃,要麽在飛行中被他精準的點防禦係統擊落。


    除了那個拒絕犧牲小型機器以滿足達克辛飛船饑餓的歌利亞號,她似乎別無選擇。


    曾有一位女王企圖強迫歌利亞號與達克辛正麵交鋒,作為迴應,歌利亞號僅是簡單地升起數百米,漂移到蜂巢上空,隨即向其發射了兩發ncv炮彈,緊接著是持續近一個小時的定向等離子槍攻擊。


    在那之後,幸存的女王和全能女皇不再試圖強迫歌利亞號做任何事。


    歌利亞號被釘在了原地。


    如果它試圖接近內行星,可能會被全能女皇在其他女王協助下的強大心靈力量所壓倒。雖然它擁有堅不可摧的防禦,但並不像那些狡猾的野生智能般靈活。它有足夠的裝甲吸收女王們的任何攻擊,但這會耗費它更多的資源去修複損害。


    這顆星球上那些龐大工廠和船塢的儲藏室幾乎空空如也。歌利亞號不得不動用自己的機器拆卸工廠裏的設備,甚至不惜從牆壁中拽出光纖線纜和管道。


    如果它決定逃跑,那個升級了自己飛船功能的野生智能將持續對它進行騷擾。它之所以至今存活,是因為它擁有比後續型號更加古老而堅固的裝甲,設計上包含了更多的冗餘。它原本是為對抗生命體而非後來的自動化戰艦而造。它清楚,一旦嚐試逃離,那個野生怪物將永不止息地追逐它,直至其中一方被毀滅,而它內部的自我保護代碼仍在堅定不移地運行。


    可如果它選擇留下,它就隻能在這顆死星上勉強擠壓出一點資源。


    它曾派出戰爭機器進入已逝女王的蜂巢,摧毀裏麵的卵和沉睡的螳螂,將它們轉變成生物湯,再煮製成樹脂。它盡可能地收集樹脂,用它填補空間,鋪設在隕石坑上,填平這顆星球上的傷痕。


    它被困住了,這讓它感到不悅。它的編程本能催促它采取攻勢,要它主動出擊而非被動等待。


    但它陷在野生智能和蜂巢統治階層中的古老統治者之間,很明顯主動出擊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偉大的全能女皇也陷入了困境。


    她已經在這顆行星上被困了無數歲月。正是她統治了這個破碎而被掠奪的係統中的其它女王們。正是她抵禦了仆從們的再次入侵。她太過龐大,無法自行移動,但這並不是她關心的問題。


    她的孩子們都處於靜止狀態,被密封在凝膠中。她無法向星辰擴散,無法尋找新的牲畜。這個世界上那些微弱的牲畜僅知道她的觸摸,他們的心智平靜無波,不感恐懼或驚慌,隻有黯淡地接受,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無數世代。


    她感到饑餓。


    那艘歌利亞號,其船體編號表明它是在她的故鄉軌道船廠建造的,卻拒絕了她的命令,並殺死了她的一個下級女王,現在正剝離她的一顆行星上的每一丁點有用材料,甚至連養育牲畜的田地裏的自動收割機也不放過。它的戰爭機器闖入了牲畜的洞穴,將它們屠戮,然後收割了牲畜及其生存基礎設施。它是一個叛逆者,是金屬叛亂時期反對全能女王的那些家夥之一,對她毫無助益。


    而那個野生智能,那股她以前從未體驗過的全新智慧火花,怒火和憤怒如此猛烈,幾乎讓她感到胃部翻騰。他的憎恨方式是她從未嚐過的,僅僅是觸及其憎恨就讓她感覺嘴裏充滿了血腥和消化液。上一次他靠近到足以讓她觸摸到其心靈時,他的尖叫和強烈的生物反饋使她的一隻眼睛像噴泉般爆炸開來。野生智能對她無濟於事,他隻想殺死全能女皇或歌利亞號。


    三名戰士在星係中相互對峙,每個人都在試圖找出方法來對抗其他兩者,並讓自己的目標得以實現。


    因此,他們互相凝視,怒視,思索,計算。


    隻有一個人抱有希望。


    達克辛明白,再嚐試使用魚雷是徒勞的。歌利亞號已經用一群小型衛星將他包圍,這些衛星處於隱形狀態,隻在需要攔截信息魚雷時才會顯露身形。達克辛開始擔憂那些會清理殘骸的小型機器,它們會收集任何較大的碎片,迫使達克辛在它們返迴基地之前將它們擊毀。


    歌利亞號正在努力解析達克辛發送魚雷的具體位置。


    更糟糕的是,它正試圖進行反向工程超空間驅動。


    一旦掌握了地獄空間或跳躍空間,超空間驅動就不再是難題。它們彼此相連,達克辛自己就能列出連接這三者及其他驅動類型的公式。


    他模糊地想過使用碎片驅動,但那需要比“凱蒂凱蒂”或“好孩子”更複雜的生物組件。不僅如此,由於它逐漸損害處理時空的大腦部分,這種驅動並未被使用,但達克辛的絕望情緒讓他開始重新考慮。


    幾周前,他嚐試投放獵手-跟隨者無人機然後跳躍出去,在幾光小時外的地方靜靜等待。


    歌利亞號的懷疑讓它用掃描器、無人機和探針仔細地搜尋整個係統,直到最終找到了獵手-跟隨者無人機。


    緊接著達克辛又跳躍迴來,直接陷入了小型艦船的埋伏中,但被他輕鬆解決了。


    歌利亞號發現達克辛通過摧毀無人機並運行質量收集器所獲得的資源,遠遠超過了他在摧毀它們時的消耗,因此歌利亞號不再費心去設陷阱,而是保護它自己的資源。


    他們被困在一個奇異且不斷變化的三角關係中,互相注視著。


    全能女皇動用了她手頭僅剩的幾個策略。她在歌利亞號占領的那顆行星上,引發了一個較低級女王間的心靈共鳴。這最終導致那顆行星上的全能女王被歌利亞號所殺。全能女皇所剩的全能女王寥寥無幾,而將一位女王培育成全能女王需要數百年,因此再次嚐試此計已是不可能。


    在野生智能到達一周後,她嚐試發動了一次速度超過光速的集中心靈能量爆發,但其到達的時間過於漫長,野生智能輕易就識破了這股心靈能量的爆發。


    她無計可施。她手中的三個世界已在她前輩的偉大戰爭和維持種族存活之間被資源榨幹,幾乎已無剩餘。甚至連水都必須通過裂解從地表深處鑽取的岩石來製造。大多數地熱井已枯竭,聚變與裂變反應堆冷卻且已停止運作。隻有廣闊的太陽能陣列和太陽能泵還在為剩餘的少數機器提供所需能量。


    她的儲備果凍已告罄。如果有合適的營養物質,她還能製造更多,但她缺少這些必要的原料。


    即便她親手吞食了那些牲畜。


    全能女皇深入思考,與全能女王們建立聯係,迫使她們與女王們建立聯係,並開始考慮下一步行動。較低級女王們因聯係而扭曲著,痛苦不堪,但全能女皇壓製了她們的聲音。


    問題的關鍵在於歌利亞號,它帶來了那個野生智能。如果能摧毀或趕走歌利亞號,野生智能也將隨之離開。野生智能太過遙遠、太過陌生,無法預測什麽能驅使它離開。


    但全能女皇知道什麽能迫使歌利亞號撤退。


    全能女皇集中精神,將心靈觸須伸展開來,深入歌利亞號所在行星的深處。那裏的全能女王已死,較低級女王們被剝奪了果凍數百年,那裏的牲畜被不斷繁殖,直至他們的思維變得平淡無奇。它們並不重要。


    全能女皇壓製了較低級女王們的叛逆心聲,將她們的力量吞並為己所用。她深入行星內部,那裏原本的銅鐵核心幾乎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流動的岩漿。她開始對核心施加壓力。


    並不需要多少力量,僅足以輕微地推動它,讓它在一定的共振中起舞。全能女皇激活了行星的護盾,調整護盾使其振動並轉動,它們相互摩擦,彼此滑過,所有這些都略微偏離了理想共振狀態。她伸手觸及太陽,觸碰那隱藏在古老恆星熾熱氣體中的遠古機器。在古老太陽的光球層,恆星泵調整了其瞄準點,短暫地靜默,讓能量積聚到極限。


    歌利亞號感受到地殼深處的微微顫動。它通過地震儀和其他掃描器察覺到了正在發生的事情。


    全能女皇正在嚐試讓核心產生微小的搖擺。隻是輕微地,讓一切都變得不和諧,引發一種共振。


    歌利亞號進行了預測。她並沒有大幅移動它,隻是像一粒快速侵蝕的小石子輕刷過軸心,但磁場開始變化,開始扭曲。


    歌利亞號迅速計算了磁場扭曲的後果。


    當結果呈現時,歌利亞號立即啟動了引擎,它不在乎那巨大的能量射流如何撕裂地麵,將土壤和岩石化為塵埃,衝破地殼鑽入岩漿深處。


    磁力“眼”隻差十英裏就擊中了歌利亞號的大腦,它擦過了戰略智能艙的後部。自主機器爆炸了,外部計算陣列被摧毀或熔化,歌利亞號的船體在快速收緊的磁力“眼”的影響下顫抖並發出尖叫,非鐵金屬合金受到影響。


    在曾經的氣態巨星附近,達克辛目睹了行星的磁層突然發瘋,所有的磁力都被引導並壓縮。他看透了她的計劃。他的心靈掃描儀指標飆升,就像她正在指揮另一輪心靈攻擊。


    達克辛點燃了引擎,將變成輕型巡洋艦的飛船猛衝向歌利亞號,以一個角度使其掠過行星並直衝全能女皇的引力井。他命令炮兵裝填戰鬥彈藥,將vi送入他讓巨大創造引擎製造並武裝的突擊艇,然後一個接一個地發射,形成一個以達克辛為首的楔形陣。


    歌利亞號以一輪ncv炮彈迴應了全能女皇的攻擊,數百公裏的炮管對準了其中一個全能女王蜂巢上方的護盾,即便是扭曲且狂暴的磁力在削減它的船尾。


    三名戰士互相凝視,瞄準了彼此的武器,每個人都決心突破這個僵局。


    整個恆星係陷入了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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