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無一郎和有一郎分開後,蜜柑並沒有等到來找尋他的付喪神,他在這個世界猶如幽魂,逗留了將近百年。


    因為無主,加之大正的靈力已經匱乏,蜜柑一直處於消耗大於供給的狀態。


    所以,在靈力散盡,即將變成一振普通的日輪刀前,蜜柑跟隨核心的指引,來到了一個村落。


    這裏的人很好,蜜柑能感受到人類的友好。


    無意識在一處別院前停腳,蜜柑茫然的眨動視線模糊的眼睛,試圖分辨眼前的色塊。


    他在哪?


    “蜜璃奶奶,有一個和你好像的姐姐在門口!”孩童清脆的聲響讓蜜柑迴神,失焦的眼睛囫圇的跟著那一抹會動的色彩,直至延伸到被打開門的院子裏。


    “哈哈,奶奶這麽大年紀了,怎麽會和小姑娘相似?”早已步入老年的甘露寺蜜璃坐在藤椅上,因為年紀大並沒有站起來。


    “你……”所以在看清蜜柑的時候,她才會那般的沉默。


    蜜柑和甘露寺蜜璃年輕時的模樣很像,而那雙交換於伊內丸的眼睛,又和甘露寺蜜璃早些年離世的夫婿那麽相似。


    “好孩子,進來喝杯茶吧。”良久,身邊的小孩早早離開,甘露寺蜜璃才樂嗬嗬的打破沉默,邀請這個從未見過,但卻是那麽熟悉的孩子進到院子裏來。


    不管如何,能在離世前見到這個孩子,都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聽到甘露寺蜜璃的唿喚,蜜柑沒有猶豫的踏進了院子,近在咫尺的注視已在暮年的姬主。


    蜜柑早早不記得了他的主人,隻是自誕生的羈絆哪怕時間也無法輕易抹除,他的靈魂依舊掛念著他的姬主。


    甘露寺蜜璃對上蜜柑不甚聚焦的眼睛,唇邊的笑容慈愛,如同對待自己的孩子那般溫柔,“可以靠近一點嗎?婆婆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啊…”


    蜜柑幾乎是在甘露寺蜜璃抬手的同時,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了甘露寺蜜璃的手心,這是本能的舉措。


    “主……”蜜柑無意識的呢喃,或許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是否為一種囈語。


    小心翼翼的感受著臉頰上的溫度,蜜柑垂下眼眸,無法控製的貪戀這抹溫柔。


    甘露寺蜜璃的眼力一直很好,隻是她太久沒有看見這雙眼睛,有些想念……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這孩子很熟悉,就好像以前見過,又或許是曾經的同伴。


    但是怎麽可能呢?才十多歲的孩子,怎麽會是那時的同僚。


    可是甘露寺蜜璃心中有一個毋庸置疑的聲音在催促,催促她擁抱麵前的孩子,催促她溫柔的撫摸他的麵頰。


    風吹起蜜柑的縷縷發絲,甘露寺蜜璃在這一刻也忽然想通了。


    不管所有念頭,她為什麽不能先給這個孩子一個擁抱呢?這孩子的身形單薄,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又在為未來感到迷茫……


    甘露寺蜜璃輕柔的撫摸著蜜柑的頭發,緩慢的從藤椅上站起身,擁抱了這個宛如木頭人一樣的孩子。


    這就是她的孩子啊。某一瞬間,甘露寺蜜璃有了這樣的想法。


    看著蜜柑那雙和伊黑小芭內尤為相似的眼眸,甘露寺蜜璃慈愛的笑著,玩笑般道:“你要在村子裏停留多久?如果沒有落腳的地方,先在婆婆家住下吧。”


    “我的丈夫已經離世,孩子們也早早到了其他地方成家。平常時候,這裏隻有婆婆一個人住,稍微有些冷清呢……”甘露寺蜜璃笑得很溫柔,讓人看不出她的落寞。


    “好。”蜜柑囁嚅著唇,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個字音。


    蜜柑看不清姬主的麵容,但他能感知到姬主的詫異,然後是,欣喜。


    最後的時日,蜜柑陪在甘露寺蜜璃的身邊,同她吃茶、聊天。在甘露寺蜜璃身體允許的最大程度內,爬上了距離村子不遠的矮山,遙遙的欣賞美景,感受山風。


    “蜜柑,今天天空的顏色很淺,沒有一朵雲彩,很漂亮。”從得知蜜柑的視力極差開始,甘露寺蜜璃總在形容每一段風景,她想讓那些漂亮的,不可多得的美景在這個孩子的心裏留下些許痕跡。


    “嗯,很美。”


    蜜柑視野裏是一片湛藍,幹淨到沒有一絲雜質,所以天空,真的很美。


    甘露寺蜜璃的身體早早走向衰敗,這些時日能同蜜柑走動,村裏大多人都默認了是迴光返照,所以沒有阻止這位年事已高的老奶奶走動,希望她在最後的日子裏過得開心。


    床榻上,就連咳嗽都有氣無力的甘露寺蜜璃笑著看著蜜柑,眼神溫柔,卻不是平時注視小輩的眼神。


    她沒有弄明白蜜柑的身份,但也有了一些猜測。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她隻想在彌留之際再和這個孩子多待一會。


    “可以陪我去掃墓嗎?”


    “要是走了的話,我會和墓的主人,也就是我的丈夫葬在一起。那時候……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到那裏和婆婆說說話。”甘露寺蜜璃笑道,沒有即將麵臨死亡的死氣沉沉,眼底更沒有一絲陰霾。


    蜜柑揪心的攥了攥拳,但最後隻能無力的鬆開手,去扶他的姬主下床,“我來背您。”


    甘露寺蜜璃是想拒絕的,但她的身體情況已經不容她再到處走動,隻好用帕子掩住嘴唇咳嗽幾聲,含笑的表達了謝意,“那就拜托你了。”


    甘露寺蜜璃走的很幸福,她靠在伊黑小芭內的碑前,嘴邊噙著一抹笑。


    那天的風很祥和,沒有吹亂甘露寺蜜璃細細梳好的每一縷銀發,蜜柑跪在她的身前,靜靜的陪伴著隻是睡著了的姬主。


    ……隻是睡著了。


    參加過甘露寺蜜璃的葬禮後,蜜柑決定離開,但臨行前,姬主的後代找上了他,帶著姬主的遺願。


    然後,那振名為伊內丸的日輪刀,被交由了他這個外鄉人。


    蜜柑久違帶著伊內丸行走世間,在靈力散盡前,蜜柑迴到了那個村落,這時候的村子已經變得繁華,更像是城鎮。


    爬上那座矮山,蜜柑又看到了碧空如洗的湛藍,很美,和姬主還在的時候別無二致。


    輕車熟路的走到古碑前盤膝坐下,蜜柑靠在碑後,疲憊又釋然的閉上了眼睛。


    他最後也沒找到去異世的辦法,也沒有辦法和他們道歉以及表達感謝……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好好待他們,不讓他們重蹈碎刀的苦楚。


    “父親,曾祖母的碑前有兩把刀誒?”


    “好像卷宗上畫的刀劍……是誰放在這的?我帶迴祠堂,你和妹妹去找母親先玩好不好?”


    “好吧。那下次得到爺爺的許可,我可以摸一摸嗎?”


    “如果你聽話的話,爺爺沒準會同意哦。”


    “好耶!”


    史書記載,蹤跡杳無音信多年的夫妻刀萩和鐵珍、伊內丸,兩振名刀最後的歸宿仍是其主身邊,遂當做其主的陪葬品,留在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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