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一次他慢了半拍,腦袋剛歪起來,就感覺一件冰涼的東西飛了過來,然後準確地插在了他咽喉上。


    他嗚咽著,終於扔掉了手裏的東西,雙手捧著自己的脖子,在嘴裏發出一陣陣的唿嚕聲,歪著脖子緩緩地坐了下去。


    周天撿起手槍,飛快地退出子彈,關上保險,這才低頭看一眼三花臉,隨即長歎一聲,拔出了插在他脖子上的瑞士軍刀。


    他不願意殺戮,所以一直以來什麽都沒做,就平靜跟著他們一起走到了這裏。


    他希望看到一個氏族,能像後世的社會讓他融入其中,所以他拒絕了老黑他們的反抗,一路坦然地跟隨著黃。


    可是現在,他竟然以閃電般的手法當著這麽多人殺掉了一個人,雖然是情不得已,形勢所迫,就算黃可以原諒他,可他還會這樣一直心安理得地走下去嗎?


    在雪地裏不知坐了多久,黃終於站到了他麵前。


    周天看了一眼沉默的黃,心中不禁又是一聲長歎。


    老黑他們又被人五花大綁著,跪倒在四周的雪地上。連淘淘都沒有幸免,也被四腳捆綁著丟在他的身旁。


    “黃,黃——”


    這一次,黃的口氣充滿了蔑視和憤怒。


    周天索性閉上了眼睛。他不想看見被捆綁著的老黑他們,更不想看到倒在他身下的三花臉。


    “唉——咦”一聲怪異的歎息,忽然飄向周天的耳畔。


    嗯,周天一下子豎起了耳朵。


    這一聲歎息,為什麽陌生中卻帶著一種令他十分熟悉的氣息。


    而且,這聲音尖細、綿軟,一點都不像男人喉結裏發出來的混濁之聲。他狐疑地四下張望著,目光一下子碰到了黃的目光。


    黃居然像被開水燙了一下,飛快地挪開了他剛才還氣勢洶洶的眼神。


    女人,黃帶的這些所謂剿匪的人裏麵,一定有女人。


    周天直視著躲躲閃閃的黃,忽然明白了一點什麽。


    這一千人中,有多少女人他不知道,但他遇到的女人都是用什麽眼神看他的,他卻是一清二楚的。


    那些女人,此刻作為俘虜早已遠遠地羈押在最後麵,怎麽可能如此自由地穿行在這裏呢?


    “黃,”周天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正在左顧右盼的黃。


    黃隻好掉過頭,兩眼望著他吼道,“黃,黃?”


    “這個,”周天想了想,忽然不知道問什麽了。


    有個女人很奇怪嗎?


    尤其是作為黃,他隨便在哪裏抓個女人,以解征途勞煩,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情。


    罷了罷了,他自嘲地搖搖頭,閉上了嘴巴。


    黃哼了一聲,指指遠處的火堆道,“黃,黃?”


    周天看看火,不由得好笑起來,“這個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平常了。”


    黃的目光忽然又開始閃爍不定,眼珠子轉了半天,方才又問道,“黃,黃。”


    “沒問題。”周天爽快地答道,反正這也正是他想做的。


    聽到這裏,黃忽然出人意料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遠遠地匍匐著遙對火堆磕了幾個頭,然後又轉過身望著周天磕了一個頭,方才站起身對周天說道,“黃,黃。”


    說完,黃手一揮,那些剛剛從他衣兜裏搜刮出的物件,便丁零當啷地又送迴到了他的麵前,包括被他關上保險的手槍。


    “這就沒事了?”周天大感意外地盯著麵前的東西,不覺好笑起來。


    可是,當他用餘光又看到三花臉安靜地躺在雪地上的影子,他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沉重起來。


    雪花在河風的作用下,時而撲麵而來,時而又從地麵騰空而起。


    但自從各處有了火堆,雪花反而成了一道助燃劑,在不斷舞動著的火苗中發出劈劈啪啪的歡叫聲。


    巢聽著這些聲音,常常呆呆地忘了做事情,抱著懷裏的樹枝盯著火看。


    劈啪,劈啪,火苗一上一下,很像一個人在火焰裏麵舞蹈。


    現在,他們已經走了四天四夜。


    而眼前的這條河,仿佛越走越遠,也越走越寬。


    河麵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但大多都集中在河的兩邊。


    而在河中央,水流仍舊平緩地流淌著,偶爾還會卷起一些漂浮物。


    周天有時會望著河對岸,發現隱隱約約的似乎也有一些模糊地人影在對麵的遠方遊動。


    這個時代,別說橋梁,就是扁舟也不可能出現。而這兩樣東西,對周天來說,好像都很陌生。大學課程裏,這些是不會出現在他的那些專業裏。


    但每天在河邊走,這兩樣東西,總是不由自主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想,如果黃突然下令到河對麵去,他們又如何渡河呢?


    因為這兩天,黃也常常盯著河對岸看。


    火的問題解決了,很多人臉上有了笑容。他們甚至在周天堅持不懈的誘惑下,終於吃上了熱得流油的肉,uu看書.uukanshu 但黃的眉頭卻打起了雙節。


    也許,他的氏族還真的就在河的那麵。


    不過說來也怪,這一路上,居然沒有遇見狼群,更沒有碰到其他令人生畏的猛獸。


    野獸們,喜歡冬眠的還是很少吧,不冬眠食欲也減少了嗎?


    如果是春秋季,那河邊一定擠滿了喝水的人和獸。


    其實,周天還是非常喜歡在河邊的感覺。


    在河邊,能看到很多平時看不見的水鳥,還能發現偶爾跳出水麵的魚。


    而到了晚上,除了月光碎碎地撒在河麵上,還有蛙鳴以及此起彼伏的蟲叫,像一首淡雅的交響曲,總是叫人沉醉其中。


    但現在所說的這些都沒有,有的隻是一堆堆散發著臭味的人群,以及一陣陣令人瑟瑟發抖的北風。


    頭發黏糊糊的,渾身上下說不清是一種什麽味道,尤其是每天早上起來唿出的第一口氣,簡直能把人衝到幾裏之外。


    這就是周天來到這裏以後最頭疼的一件事情,當然他現在也快趕上他們的水平了。


    所以,他還是更喜歡夏天一些,每當大雨傾盆,便是他酣暢淋漓的沐浴時刻。老黑他們曾被他逼迫著,也衝了幾次這樣的免費陽光浴,因此他們身上的味道要比別人好一點。


    但自從見到了黃,周天很快又想起了這些叫人頭疼的事情。


    因為他忽然羞愧地發現,黃居然比他還要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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