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雖然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但那條山穀死氣沉沉的味道,特別是那些飄蕩在山穀上空的弄弄黑雲,都讓這見慣了苦寒之地無盡蒼涼的青背孤狼,都忍不住有一股股寒氣倒逼心頭。


    憑著長久以來淌過血海的經曆,他知道,那條山穀一定藏著了不得的古怪。


    隻是,雖然他好端端地走出了山穀,卻又被這條大河攔住,這尋覓那個聲音之路,怎麽就這麽曲曲折折,何時才是一個頭呢?


    一頭毛發奇特的山豺好奇地看了一眼青背孤狼,湊過來慢慢靠近道:


    “老兄,你也是要過河去的嗎?”


    所謂狼行千裏吃肉,狗行千裏吃屎,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裏雖然聚集了大量的生靈,但其實還是有著一個個的小圈子。


    這豺狼虎豹本就是一家,而狼狽豺則更是親上加親。


    青背孤狼也是瞅了一眼山豺,對他這一半黑一半白的奇怪毛色很是吃驚了一下。


    見青背孤狼一直盯著自己的毛發看,山豺馬上討好道:


    “我原來不是這樣子的,後來聽了那句話以後,當時有些激動,就隨口跟著說了一句我要學那棋,我要學那棋。結果沒過幾天,我原來藏在土裏都沒人看出來的土黃色身子,就開始這邊變成白毛,那邊變成黑毛。”


    “後來越長越多,越長越密,攔都攔不住。有時自己想想,有時害怕,有時又覺得倒是挺好玩的。”


    青背孤狼哼哼一聲,盯著不知是感慨還是炫耀的山豺道:


    “你是何時聽到的那聲音,對了,你們山豺裏麵,那聲音能夠聽到耳朵裏麵的人多嗎?”


    “很少,”山豺迴憶著道,“一百個裏麵也就兩三個吧。”


    青背孤狼點點頭,忽然指了指大河對岸道:


    “你似乎來得早一些,那邊的家夥,也在大河邊上堵著不走,到底是已經過了河的,還是要從那邊過河到這邊來?”


    山豺奇怪地看了一眼青背孤狼,猶豫半晌,方才重又堆笑道:


    “老兄怎麽這樣問,這開封的大河,現在就像我們跑馬圈地的那一泡尿,灑在哪裏,哪裏就是一條界限,不但把我們分成了兩撥人,連本來連在一起的大地也分成了兩邊。”


    說著,山豺見青背孤狼還是一臉發懵,於是恍然大悟道:


    “哦,老兄,看來你是沒有聽到新出來的又一個聲音,所以才會這樣問!”


    哦,青背孤狼頓時有些一臉不爽了,瞪著山豺道:


    “什麽聲音,哪裏又跑出一個新的聲音,我怎麽可能會沒聽到呢?”


    山豺很是糾結,連連搖頭,但還是有所堅持道:


    “對不起呀老兄,這洪荒的規矩你也是知道的,你聽不到的聲音,聽到聲音的人,是不能隨便告訴他的。對吧,就像你過來時,是因為你聽見了之前那個聲音,可你並沒有對任何人說對吧?”


    一提到規矩,青背孤狼馬上點頭改口道:


    “我不要你說那話兒,我是問你,既然你又聽到了新的聲音,為何你和這邊的人要過河,而那邊的人卻又要過河到這邊來?”


    頓了頓,看似粗獷野性的青背孤狼,忽然露出少有的精明道:


    “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到,你聽到的新聲音,肯定不是我聽到的原來那個聲音。而且——”


    “而且,這是兩個聲音,兩個人,說的還是不同的兩樣事情,兩條不同的路,對吧?”


    山豺不說話了,然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大河對岸。


    半晌,他點點頭,露出堅定的目光道:


    “我不管什麽聲音,反正之前我已經放出話了,要學棋。若是隨便聽了什麽人什麽話,馬上又改主意,我還是山豺嗎?”


    山豺最後一句話,竟聽得青背孤狼望著他,突然愣愣怔怔的,盯著他看了半天,最後伸出手在他身上重重一拍道:


    “好家夥,怪不得我聞著你的味道很是親切,你肯定也是西北之地一路過來的吧?”


    山豺看到青背孤狼高興的樣子,很想搖頭,但一轉念卻又無聲地點了點頭。


    這時,從大河對岸,終於飛過來幾個影子。


    遠遠望去,卻是幾隻漆黑的烏鴉,以及兩三隻其他雀鳥。


    大河這邊的生靈,頓時一陣聒噪,紛紛張嘴戲罵道:


    “臭扁毛畜生,長著一雙翅膀就了不起呀,有本事你們下來,咱們練練!”


    然而,半空之中的烏鴉和雀鳥們,似乎急於趕路,並沒有打算理睬這些地上的可憐蟲們。


    隻有一隻體型最大的烏鴉,明明越過了人群,卻又不知為何,突然轉了一個圈繞飛迴來,在叫嚷得最響亮的一頭大青牛腦袋上,噗嗤一聲拉了一泡屎,這才嘎嘎笑著揚長而去。


    摸著頭上熱乎乎的鳥糞,縱有千斤之力的大青牛也是無計可施,隻能幹瞪眼地跳著腳大罵:


    “你個扁毛畜生,uu看書 ww.uuknshu老子記住你的樣子了,別讓我碰見你!”


    正罵著,一道極其微小的黑影,突然從大青牛頭頂殘餘的鳥糞中點射而出,望著烏鴉遠去的背影就彈上了半空。


    隻是可惜,黑影雖快,但實在過於微小。


    隨著急速的減緩,他最終還是毫無懸念地掉了下來,落在地上一朵被風吹過來的潔白花瓣上。


    在黑與白的映襯下,讓人一下子看清了他的模樣,卻是一隻寄居在牛頭中的跳蚤。


    一陣哄笑中,一頭巨型蜥蜴慢條斯理地走了幾步,仰頭盯著天空上那烏鴉越來越小的背影,遺憾地點頭道:


    “可惜了,那扁毛若是在樹枝上睡覺,哪怕就算睜著眼睛,我也能一口把他吃掉!”


    也不知是不是看不得巨型蜥蜴大言不慚的樣子,一條五彩斑斕的王蛇,扭動著長長的身子,嘴裏哼道:


    “你咋不上天呐,盡說些沒用的屁話!”


    看這架勢,估計兩人在山林草原中是對頭,現在到了這裏,還是誰也不服誰的一對冤家。


    這時,一頭蛟龍忽然望著天空大吼了一聲:


    “咱們這邊這麽多人,長翅膀的都飛走了嗎,難得就沒有一個可以出頭找迴麵子的人?”


    “哼,等我到了大河那邊,學到了棋義,看我上天入地,非要將這些扁毛們全部吃個幹淨!”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一隻幾乎沒人理睬的土撥鼠,忽然摸了摸嘴邊的兩個胡須,扭頭望著剛剛一路走過來的方向,突然一個轉身,一聲不響地掉頭往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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