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爺子將個中淵源緩緩道來。


    從他口中可以了解到,所謂‘真君法詔靈脈’是類似於諸天地氣一般的氣息,對於此節,蘇塵與虛靈俱保持了肯定。


    他們若仔細巡察,亦能感知到那種莫名氣息。


    蘇塵周身的猩紅眼仁,甚至可以主動勾連那些氣息,隻是他從不知貿然勾連氣息的後果,所以一直在壓製著周身猩紅眼仁自發生起的衝動。


    而虛靈能感應到那般氣息,卻無法主動與之產生交互,隻可遠觀。


    據張老爺子所說,如他一般身體有殘缺者,自記事之日開始,便會不自覺感應到‘真君法詔靈脈’,甚至無意識地引納此種氣息入體,緩緩浸潤周身體魄。


    之後或在機緣巧合之下,或是冥冥指引之中,他們會在偶然拜祭二郎真君的時候,覺悟一種法脈能力。


    如張老爺渾身生出黃金豎眼,每一道豎眼皆可迸射金光,切割敵手,便是法脈能力之一。


    當他們覺悟法脈能力以後,自身的缺陷也會得到彌補。


    眼盲者可憑法脈能力視物,視力遠超常人;


    腿腳先天畸形者,可得法脈氣息正骨固本,腿腳完好如初,能健步如飛;


    先天相貌醜陋不能見人者,也會日漸被修補容貌損傷,漸漸變得與常人一般無二。


    總而言之,法脈能力殊為奇異,包含了可以讓人‘重塑自身’的功效,不過,這種功效是在己身蘊積法脈之時方才會逐漸顯現,並且需時時鞏固體內法脈,艱苦不輟地修行以後,才能將功效徹底永固於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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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張老爺子的印象裏,灌縣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不多。


    多的是如他這般,一旦將法脈力量釋放出去,他這個原本的盲人就會看不到眼前世界,唯有法脈力量歸迴以後,他才可以重新視物。


    “真君法詔靈脈之力,倒是奇異。


    方才那虛真陡然而來,看似是為殺我,實則目標是張老爺子你。


    他似是想將你抓捕過去,對你身所蘊的真君法詔靈脈之力甚為垂涎。”蘇塵若有所思道,“老哥哥曾說,先前亦有其他修行者來過你們灌縣,後來都去了梅山之中。


    那些修行者,莫非沒有人看出你們懷有的這般能力,沒有出現截殺你們本地人的事件?”


    隻要是踏上點化真種修行之路,沒有多少人能在修為愈發進境以後,仍可以保持本心不移的,多的是心智扭曲,越發變得喪心病狂之輩。


    所以本覺法師才要刻意壓製弟子們的修為進境。


    心佛寺稱開悟正覺真種的真傳弟子,可以不受此影響,其實也是廢話——真傳弟子或許在剛開始本心不會移轉,但時日一久,目見種種扭曲,而其又恰巧處於可以隨意施害的地位,本心自然也就跟著逐漸扭曲,往不可測的方向發展去了。


    所以,蘇塵覺得,先前來的那一撥修行者中,對如張老爺子這般本地人懷有歹意者必定不少。


    張老爺子聞言搖了搖頭,笑道:“或許是我們運氣不錯的原因,那一夥修行者來到我們此地的那日,梅山之中生出了種種神異。


    有人說是七聖在梅山之中複蘇了。


    那些修行者一股腦趕往梅山之中,至今沒有消息。


    他們走得匆忙,顯然並未留意到如老頭子這般人的不同。”


    “原來如此。”蘇塵應了一句。


    便聽張老爺子接著道:“吾等身體本是天殘地缺之人,自記事時便有這種幸運,可以承繼二郎真君的法力,以其力彌補自身。


    同樣也就肩負起了庇護灌縣平安的重責。


    如老朽這樣擁有真君法脈加持之人,自領悟了能力之日開始,互相之間便可以互通有無,能依靠法脈傳遞消息,可以瞬間為其他法脈加持之人所感知,進而趕來馳援。


    隻可惜,近些年來,得法脈加持之人已經越發稀少了。


    從前我年輕時候,一人隻需看顧周圍一條街巷而已,而今卻要看顧一個數百人的片區,這卻是不知是何緣故。”


    法脈繼承者之間,能通過法脈互相溝通。


    而且,他們甚至知道如自己一般的人,究竟有多少個!


    隻是如今不知因為何種緣故,法脈傳承已經越來越稀少,法脈繼承者老死的老死,病死的病死,已經減少大半了……


    蘇塵內心莫名想起,當日與張老爺子一同觀看儺神舞之時,張老爺子抱怨稱如今的持二郎真君大旗的人,越發不專業,險些都鬥不過七聖儺神了……


    七聖與二郎真君莫非一直處於暗中爭鬥之中?


    如今,梅山七聖漸漸占據了上風,要壓住二郎真君?


    他們又在何處爭鬥?


    正因因為他們彼此間的爭鬥,導致真君法脈漸漸稀薄,無法培養出新的繼承人了?


    一個又一個疑問閃過蘇塵的腦海。


    他覺得自身有必要去梅山看一看,看看先前一波修行者究竟什麽來頭,為何進了梅山就生息全無,看看一切是否如自己猜測的那般。


    三者在巷道裏聊了一陣,張老爺子終究還有些擔憂家人,便將屍體都收拾好後,又一同迴了家中。


    ——


    天上的半月隱在了黯淡雲層當中,林間樹影稀疏,稠密長草叢裏,唯能聽到一陣‘沙沙,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什麽動物在其中穿行。


    隻是聽到那種聲音,便讓人不自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忽然,某一瞬間,輕風拂過長草,使茅草盡彎了腰,那草叢裏一道黑影倏然筆直立起,竟化作一條昂首吐信的大蟒!


    大蟒左右搖擺前半生,一雙三角蛇眸冷冷盯著前方:“閣下何必藏頭露尾?既然來了,不妨一見!”


    隨著大蟒蛇話音落地,便有一抹月光自雲層中流瀉而下,在半空中鋪成一道虹橋。


    一道青色身影遠遠立於虹橋彼端。


    然而當他邁動步子,下一瞬間身形就降臨大蟒身前!


    ‘他’手中傳出了一個滿含譏諷之意的人聲:“天蛇法王,你既敢窺探我主行事,當知自己必遭追索——如此何必辛苦逃竄,直接引頸受戮,你我也都少受力氣!”


    那青色身影在漆黑蟒蛇前方立定。


    正是披覆青色甲胄,手持鋼叉,渾身纏繞黑律靈書鎖鏈的月光夜叉。


    然而月光夜叉鮮少口吐人言。


    真正說話的亦不是它,而是它手中一團漆黑如煙霧的物什。


    那團物什翻騰著,顯現出一張相貌還算周正的僧人麵孔,這‘人’不是旁人,乃是被蘇塵毀去了拚圖與肉身的軍主院雷火法王-正立!


    其性魂一直被蘇塵詭身包容,與蘇塵休戚與共。


    早已成為蘇塵了解心佛寺諸事務的一個重要窗口!


    漆黑蟒蛇看著那月光夜叉手中黑團浮現出正立和尚的麵孔,一雙蛇眸裏閃爍驚疑不定之色,卻道:“如是那位存在親臨,小女子甘願領受任何懲罰,隻是派你過來,便要小女子引頸受戮,我實在不甘心!”


    天蛇法王於諸法王之中,排名序次極高。


    蓋因她將樂空雙運雙修之法參修得出神入化,得了許多密意法王歡心,那些密意法王往往以她作為雙修對象,如此反而砥礪了她的修為,令之諸相拚圖拚合得越發圓融,戰力比之正立這個雷火法王更高出數籌。


    但眼下,她麵對正立法王,卻自稱‘小女子’。


    此卻不是說她對正立示弱,而是對正立背後的蘇塵示弱。希望自己放低姿態,能獲得與蘇塵那般人物當麵對談的機會。


    為了這個機會,天蛇法王是甘願奉獻己身所有的,哪怕眼下修為統統喪盡。


    她看過蘇塵手段,更能意識到,對方潛力多麽巨大,若有機會,哪怕是成為這般存在門下走狗,日後亦必獲益無窮,自身命運都可能因此而改寫!


    “你倒是識相。”正立在月光夜叉掌心黑心裏翻騰著,麵孔隱約浮現譏諷之色,“可惜我主已然下令,將你格殺勿論,這卻不是我能違逆的。”


    “那位存在必然不知我之價值!”漆黑蟒蛇頭顱搖擺,黑紅的蛇信自口中不時探出,“我如今隻是以分形附身弟子之身罷了。


    你縱能誅殺,亦不過是毀滅我這道分形。


    待我本尊身感知分形破滅,立時便會做出行動——我若將本寺新入門弟子之中,隱藏如此強橫存在的事情告知於戒律院,告知於菩提院,你猜他們會是如何反應?會不會認定閣下的尊主,就是那位本尊大佛妙意轉世佛子?!”


    正立臉色一變,看著漆黑蟒蛇的眼神裏登時充滿了忌憚,有些拿捏不定。


    但是,他隻是此行隨侍而已。


    真正做主決定天蛇法王這一道分形存亡於否的人,並不是他,而是月光夜叉。


    天蛇法王看到正立臉上表情,自覺拿捏住了其背後尊主蘇塵的命脈,心中不禁得意起來,然而這份得意還未持續片刻,那一直默默注視著天蛇法王的月光夜叉忽然動了!


    嘩啦啦!


    其周身密文鎖鏈盤繞轉動!


    纏滿密文鎖鏈的鋼叉瞬間貫刺而出,直取天蛇法王的頭顱!


    唰!


    虛空都被這一記貫刺穿出了層層漣漪,諸氣隨鎖鏈貫穿而過,而變得紊亂狂暴!


    鋼叉鎖定住天蛇法王,叫她頓生一種生死全在對方拿捏掌控之中的恐怖感,對方仿佛成為了規則的化身,所行所為,皆是執行規則的正義!


    這青麵獠牙存在,是什麽來頭?!


    在月光夜叉驟然出手之下,隻以分形附身虛凡屍體的天蛇法王根本抵抗不住,幾乎眨眼之間,蛇頭就被鋼叉刺穿,包裹虛凡周身,使之化為漆黑蟒蛇的蛇影一瞬間四散,便要借著地上淩亂的樹影逃竄!


    唰!


    天蛇法王見勢不對,立刻逃竄,然而月光夜叉周身密文鎖鏈更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瞬間分散開來,在這片區域布下天羅地網!


    北帝黑律威嚴加持之下,凡是有過‘虐玩生靈性命’之罪行者,皆遭到殘酷鎮壓,天蛇法王那道影子根本翻騰不起什麽浪花,便隨著鎖鏈法網一裹,被整個纏繞拉扯出了樹影!


    月光夜叉放下鋼叉,將被鎖鏈包裹成一團的蛇影拿在手中。


    鎖鏈纏繞下,隱約可見天蛇法王豔麗無雙的麵孔,其此時被完全控製住,怒聲尖叫,以至於那份明豔風姿也蕩然無存:“你若殺我分形,我必將你主乃是轉世佛子之事昭告天下!”


    “你我雙方本可以精誠合作,何必鬧得如此僵硬!”


    天蛇法王其實並不能確定蘇塵就是轉世佛子,但因蘇塵強出規則的實力,直接就將轉世佛子的大帽子扣在了蘇塵腦袋上,卻是歪打正著了。


    月光夜叉根本不理會天蛇法王的叫囂,手掌一抹,就封絕了這道蛇影的聲音。


    而後一手抓著天蛇法王分形,一手抓著正立性魂,瞬間登上月光虹橋,須臾脫離了這片地域。


    ——


    房中亮著燭火。


    貓妖看著蘇塵,神色認真,說道:“師弟,自你開悟真種以後,我這還是第一次見你施展真種威能,不知你所開悟真種是什麽,與心佛寺關聯大不大?


    我看那黑火熊熊,似能熔煉人之性魂,有些像是地獄主降閻魔尊座下一類神通。”


    她頓了頓,未等蘇塵做出反應,又接著道:“你我此行頗為兇險,如今第一夜尚且未有渡過,便發生了這般多事情,還不知接下來幾日事態又會如何發展,是以我們兩個必然要精誠合作。


    我便首先告知你,我之真種神通。”


    虛靈背後黑暗翻騰起來,一抹抹或白或黑的光芒在虛空勾勒成一顆吊睛白額猛虎頭顱,這白虎周遭,有無窮血風席卷,充滿兇暴、強橫之意蘊。


    蘇塵望著虛靈背後意象,耳邊亦響起了虛靈師姐的解釋:“我之真種,承繼自兇神疆良後裔,一位號稱猛虎道人的主尊神聖。


    如今雖仍停留於修行第一境,但已衍生諸般神通。


    身可挾裹虎神之力,銳氣可以誅殺魔類,如此種種,一般點化境修行者做不到如我這般運使真種如臂使指。”


    虛靈所言坦誠,並非是在自賣自誇。


    她介紹過自己的真種以後,便看向蘇塵,等待蘇塵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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