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顧問先生過了充實的一天。


    他先是連夜起草了發行紙幣的計劃書,又用了半個上午的時間說服塞拉斯蒂婭公主批準這份計劃,和公主交涉完,他迴到自己屋裏補了一會兒覺,下午起床後,他按照自己承諾的那樣,給塞拉斯蒂婭公主當了一下午的隨行顧問,幫她處理了一些工作,等到了晚上,他和銀甲閃閃、德克斯特、八比特與領班一起玩桌遊,還被領班稱作“所有地牢與巨魔玩家中最好的吟遊詩人”,直到很晚,他才晃悠悠地迴到中心城城堡,安然睡下。


    ……


    月光輕柔的籠罩著熟睡中的小馬利亞,道道銀輝如同通向月麵的大道,但走在大道上的未必都是光明正大的東西——如果有小馬仔細觀察的話,他們會發現最近的月亮很不正常,在夜空的掩護下,月球上仿佛有稀薄的煙霧湧出,它們乘著月光,越過天體間的距離,湧向小馬利亞,湧向每匹小馬的夢裏……


    露娜公主這段時間非常累。


    在她迴來的這一個星期中,小馬們的噩夢逐漸增多,甚至多了到她也管不過來的程度。


    露娜公主大概能猜到是什麽東西在作祟——她那段不堪迴首的曆史又一次從黑暗中伸出了手,想要將她拖迴黑暗中。


    她非常害怕,既害怕自己沒有能力對付,也害怕有小馬發現自己在月亮上做的事情。她不希望任何小馬知道這件事,哪怕是處處寬容她的姐姐也不行。


    但逐漸的,她絕望地發現,她現在確實沒有獨自對付那些東西的能力,總有一天,她必須向她的姐姐坦白,然後和姐姐一起麵對。但此刻,她隻希望能拖一天是一天。


    所以她會在噩夢管不過來的時候,找一些看起來還不錯的夢躲進去,借其他小馬的夢鄉來麻醉自己。


    而今晚,她第一次發現了皇家顧問先生的夢境,那今晚就決定是這裏了。


    一提到皇家顧問,她就滿肚子的愧疚——這位來自異世界的客人大概是除了姐姐和白胡子星璿之外,對自己最寬容的人了,遭遇流放太陽的無妄之災,卻全然沒放在心上,還因為讓自己生氣而送給自己一個很不錯的半身像——雖然是夢魘之月形象的。


    越是被溫柔對待,露娜公主越覺得難受。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被這麽輕易的原諒,也害怕自己沉浸在姐姐與朋友的寬容中,卻轉頭發現——除此二位之外,整個小馬利亞再無第三個願意接納自己的馬。


    “不管了”,她自暴自棄地想到,“就和其他的糟心事一樣,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她把終將紙包不住火的真相和一大堆有待處理的噩夢都拋之一旁,一頭紮進了顧問先生的夢裏……


    一陣閃光過後,露娜公主睜開了雙眼,卻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她揉揉眼睛,發現這並沒有用,“這可能是某段處在遺忘邊緣的記憶?”,她想道。


    她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很大的建築物內,這棟建築比小馬利亞的任何建築都要大,淩空的走廊四通八達,刺眼的白光充斥著整棟建築,露娜公主不得不眯起眼睛。在建築正中間,有一個如同小山一樣大的東西,有好多閃著白光的“像素人類”在小山周圍爬上爬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建築裏警鈴大作,那些像素人類停下了手裏的工作,雖然像素沒有高到能分清正反麵,但露娜公主還是意識到這些家夥都在盯著自己。


    “呃……你們有人認識馬格尼菲厄斯·米庫什安嗎?”,露娜公主問道。


    然後,有一群像素人向她衝了過來,還有一些人把手裏的什麽東西對準了她。


    露娜公主心裏大唿不妙,她立刻展開翅膀飛到空中,在空中的走廊之間來迴周旋躲避攻擊,建築裏頃刻一片馬飛人跳。


    在兜兜轉轉中,露娜公主發現了一個非常顯眼的東西——在一片模糊中,有一本非常清晰的員工花名冊。


    露娜公主盡全力拿到了那本花名冊,在躲避攻擊的間隙,將花名冊翻到了“m”索引頁,但卻沒有發現“馬格尼菲厄斯·米庫什安”這個名字。


    “夢境主體不在夢中,這說明……”,露娜公主的大腦飛速運轉,迴想著她一千年前管理夢境的經驗,“……這說明……夢境主體在更深層的夢境中!”


    隻見露娜公主的獨角閃爍,然後她消失了。


    ……


    再次睜開眼,露娜公主發現自己在一片黑暗中。


    她環顧四周,發現在很遠的地方隱約有光。於是露娜公主再次煽動翅膀,向那個方向飛去。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她看清了那裏的情況——一千個懷表大小的黑白顯示屏正對著一張看起來很舒服的椅子,椅子上的,是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馬格?是你嗎?”,露娜公主試探性地問道。


    “嗯,嗯?”,那個身影先是答應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有一匹小馬侵入了他的夢境。


    露娜公主看著那個身影轉過頭來,然後她看到了——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露娜公主嚇得鬃毛根根直立,她的尖叫在整個黑暗的夢境中迴蕩。


    露娜公主一下子從夢境巡遊的狀態中醒了過來,“雙層夢境,還是雙層噩夢?壞了!”,露娜公主第一反應是那些夢魘正在襲擊自己的朋友。作為曾經的夢魘之月,露娜公主深知那些夢魘能做到什麽可怕的事,於是她想都沒想,飛也似的衝向米庫什安的房間。


    ……


    “在看監控的時候發現露娜公主在研究中心被人追捕,我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米庫什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他的血管在腦子裏突突突地跳,洶湧的血流狠狠地重擊血管壁,他感覺自己的大腦正在像一顆心髒一樣砰砰跳動,劇烈的頭痛擠壓著他的神經末梢,幾乎讓他無法思考。


    米庫什安下床,走到窗邊,將窗戶開到最大。清涼的夜風撫慰著他鈍痛的腦殼,他的思維總算恢複了慢速運轉。


    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這是又有其他人格碎片融合進來了,而也許正是這個原因,讓他在夢中見到了可能是自己曾經工作的地方。盡管那裏的東西都看不清楚,但他還是隱隱有種直覺,感覺他們是在嚐試建造什麽創造曆史的東西,“這是個好兆頭”,他想道,“慢慢的,我一定能把自己的過往的碎片全部收集起來……但為什麽露娜公主會出現在那裏?”


    這時,米庫什安聽到了一陣急促的、由遠及近的馬蹄聲,然後自己的屋門被“砰!”的一聲撞開,接著就是自己的臥室外傳來了疾風驟雨般的敲門聲。


    米庫什安連忙打開門,發現來的竟然是露娜公主。


    “呦?真巧。我剛才還夢見你……”,米庫什安想說句俏皮話,結果還沒說完,露娜公主就飛起來給了他一蹄子。


    米庫什安雙手捂著下巴坐在地上,“我的天,你到底想幹什麽?”,他大聲質問。


    “你現在第一反應是想做什麽?”,露娜公主問。


    “去告訴你那滿腦子都是自己罷免自己的姐姐,你大概的確是瘋了!”


    “這反應看著又不像是夢魘”,露娜公主掩著嘴,自言自語道。


    “你先等等”,米庫什安從地上爬起來,“你大半夜的特地跑來打我,為什麽?還有這個夢魘,你說的這個夢魘又是什麽?”


    “你剛才是在做噩夢嗎?”,露娜公主反問。


    “沒有啊”,米庫什安迴答,然後他突然明白過來,“你剛才去了我的夢裏?”


    露娜公主點了點頭,“是的,最近夢魘襲擊非常頻繁,他們是……一種充斥著黑暗魔力的生物,你絕對想象不到這些惡魔能做到什麽。就在剛才,我看見你在迷失記憶的邊緣做著一個多層的噩夢,而且你在夢中對自我沒有印象!你在夢裏是沒有臉的!我懷疑是夢魘作祟,這樣下去你會失去記憶的。”


    米庫什安就這麽看著露娜公主,腦子已經轉了好幾圈。


    你說生氣嗎?那是肯定生氣的——正在睡覺,正在夢中拚湊自己記憶碎片,結果被夢境中的入侵者被一嗓子喊醒了,醒來之後,這個入侵者還追來自己屋子裏打,這換誰都會生氣。


    與生氣相對的,他還有點兒感動。


    剛剛認識一個星期,一看到自己可能有危險,就能不顧一切地扔下蹄中的工作,趕來救援自己,甚至一秒鍾都沒有多考慮。地位高高在上卻沒有架子,還能虛心接受所有有用的建議。


    這樣的完美朋友那裏還能找!這樣的朋友難道不值得無限次的原諒嗎?


    半晌,他說道,“殿下,您是不是忘了,其實不需要夢魘,我就已經失憶了。”


    “哦——”,露娜公主如大夢方醒一般。


    “以我個人的體驗,這種夢是我的失憶症正在好轉的表現”,米庫什安接著解釋,“我現在已經隱隱約約的想起了一些事情,甚至想起了我的一些前同事的名字。”


    “那……實在是不好意思了”,露娜公主擠出一個她自以為很誠懇的笑容。


    米庫什安看著露娜公主這內疚、尷尬和一絲絲被自己的冒失行為氣樂了的雜糅表情,不禁在腦海裏想道:“不愧是親姐妹,表情都一樣誇張。”


    “沒關係沒關係”,米庫什安大度地迴答,“我還要感謝你的關心呢。”


    露娜公主感覺米庫什安真是她所見過最大度的智慧生物,哪怕是她的姐姐或者白胡子星璿,在遇到這事的時候都要小小的報複一下,比如事後搞點兒小惡作劇什麽的。


    但米庫什安完全沒有,簡直就是一位……完美的朋友!


    他能夠接納自己那些與眾不同的個性,並原諒自己的一切錯誤,甚至和夢魘之月形態下的自己也能相處。


    他涉足的知識遍及自己有所需求的方方麵麵(魔法除外),可以給出無數有用的建議,即使是自己再不願意接受,他也會堅持下去,或者用一種自己願意接受的方式繼續勸說。


    而且作為小馬利亞少見的熬夜狂魔,他和自己的時差差的不算太多,不至於和姐姐一樣,在大多數時間裏隻能做“不得拜的街坊”。


    這難道不是一位完美的朋友麽?


    ……


    在兩顆孤獨的靈魂在黑夜中尋到彼此的慰籍,他們接下來也許會一起唱一首讚美友誼或夜晚的歌,然後坐在一起聊聊天。但與此同時,那些被露娜公主扔在一旁的“待處理事項”已開始悄然作祟——它們從月球暗麵而來,順著月光鋪成的大道,降臨到了小馬利亞,來到自己上一次失敗的地方,對這個該死的、奪走了它們的女王的小馬鎮,發起瘋狂的報複……


    天空被厚厚的塵埃覆蓋,為大地投下不詳的紫紅色陰影,在隻剩下殘垣斷壁的小馬鎮廢墟中,暮光閃閃正在拚命地嚐試逃離詭異的黑霧。


    “求求你了!快停下!”,她哀嚎著,祈求那無情的詭異黑霧能放過她。


    但是那些黑霧還是如同海潮一般湧來,一刻也沒有放棄追殺。


    終於,逃到甜蘋果園廢墟附近,暮光閃閃支撐不住了,那鋪天蓋地的黑霧席卷而來、將她吞噬時,一切反抗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她拚命地踢、打、踹,卻沒有任何效果,甚至她一直引以為傲的魔法都起不到任何作用,在被徹底吞噬前的最後一刻,她絕望地大喊:“不!!!!!!”


    ……


    “叮鈴鈴鈴鈴鈴!”,鬧鍾響了,斯派克一把按住,關停了鬧鍾,然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早上好啊暮暮,你睡得怎……”,然後他就看見了眼袋沉得簡直像沙皮狗的臉頰、滿眼都是血絲的暮光閃閃。


    “還用問嗎,睡得香先生?”,暮光閃閃沒好氣地反問。


    “又是噩夢?”,斯派克雙手捂住嘴,“這都連著一個星期了。”


    ……


    “連著一個星期噩夢,這肯定是有原因的”,暮光閃閃在街上一邊走,一邊翻看著一本很厚的書,“但是為什麽我在書上找不到啊!”, 她抓狂道。


    翻遍整本書都沒找到原因,暮光閃閃意識到這件事不是攤開故紙堆就能解決的了,“想想,好好想想,我是吃了什麽東西嗎?是聽了鬼故事?這些噩夢像是從未有過的……”


    “呃暮暮”,斯派克戳了戳她,“你最好現在躲……暮暮小心!”


    但是斯派克的提醒已經晚了,一個藍色的、做著布朗運動的身影,以一個完全沒法預警的彈道撞了上來——雲寶黛西和暮光閃閃滾作一團。


    “哇哦,抱歉暮暮”,雲寶掙紮著站起來。


    “沒關係雲寶,我也是太不小心了,走路看書沒注意到你”,暮光閃閃說道。


    雲寶撓撓頭,“我這幾天狀態特別差,因為我一直在做……”


    “噩夢!”,暮光閃閃先一步喊了出來。


    “呃……朋友們,你們可以稍微小點聲嗎?我現在聽見吵鬧聲就頭痛”,蘋果傑克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歪歪斜斜地經過。


    一問原因,也是做了一個星期的噩夢。


    不光是蘋果傑克,還有瑞瑞、小蝶,也都是一副缺乏睡眠的樣子,一問原因,也都是噩夢。


    “如果隻有一匹小馬做噩夢,那或許是巧合,但現在大家都在做噩夢,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對呀對呀”


    “目前也不算大家都在做噩夢吧”,斯派克說,“我們還沒問萍琪呢,有誰知道她在哪裏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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