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這個詞傳到雪秀耳朵裏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份的事了。當時剛剛開學,雪秀和張颯一起去圖書館的時候,同學們都在討論這個問題。


    當雪秀聽到病情的發源地時,瞬間就不淡定了。她拿過張颯的手機毫不猶豫地撥出了一個電話。


    “喂——你找誰?”電話那頭傳來於銘鴻懶散的聲音,雪秀卻隻是喘著粗氣,半天發不出聲音。“喂,說話。你是——”氣流唿唿的響動,於銘鴻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雪秀終於穩定了心神,說:“我是陳雪秀。”


    於銘鴻表示很高興,怎麽也想不到雪秀會給他打電話。雪秀直截了當地問起他“非典”的疫情情況,說自己很擔心。“我們這邊影響不大,你放心,阿明很好。”


    雪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訥訥地說:“我主要是了解一下情況。”


    “我知道,我也隻是順便告訴你一聲,我和阿明都吃了不少板藍根。”說著,於銘鴻就在電話那頭大聲笑。


    雪秀隔著手機,仍然是一臉尷尬。她囁嚅著衝電話那頭說:“沒事就好。”隨後就掛了電話。


    張颯看雪秀緊繃的神情終於鬆弛了,才問:“和誰打電話?”


    “曾經的一個朋友。”


    “別瞞我了。”張颯一副你的事我全知道的神情,令雪秀生了疑。要知道,盡管她們十分要好,除了陳文,雪秀從來沒在她麵前提過第二個人。


    “誒誒——收起你這疑神疑鬼的神情。”張颯捧起雪秀的臉,順帶著搓了兩把。“我們形影不離地在一起,你心裏有沒有人,難道你當我是瞎子不成?”


    “很明顯嗎?”雪秀問。


    “不明顯嗎?”張颯反問,“一首歌差點把你聽哭,你當我們都是傻子?”


    雪秀也不追究,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說說唄——”張颯說。


    “沒什麽好說的,不過一段往事而已。”雪秀假裝漫不經心的樣子。


    張颯輕蔑地衝她笑,“知道嗎?我最看不得你這糾結的樣子。雖然我並不清楚你的故事,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你愛的人不一定會站在原地等你,而你自以為的愛,很大程度上也隻是你的自以為。”


    雪秀莫名地驚詫,她心裏產生一種被人看透的惱怒。她說,“給不了的承諾,還不起的深情,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好吧。”張颯總結道,“我就靜靜地等著你有一天,哭著唱《後來》。”


    “什麽《後來》?”


    “劉若英唱的,你不知道嗎?等等——”張颯捏了捏嗓子,鬼哭狼嚎般唱了兩句,“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是你早已消失在人海。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當雪秀坐在南下的火車上時,張颯粗啞的嗓音一遍遍縈繞在她耳畔。


    暑假開始了,疫情也全麵解封了。雪秀打點起行囊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學校。她告訴張颯自己去見個朋友,然後就去溫州找她。張颯隻是衝她點頭微笑。


    有人說,因為愛上一個人,才會愛上一座城。


    雪秀再次踏上這個熟悉的土地,她的心裏仍然有十個為什麽。


    兩年啦,連春秀都已經迴老家去了,這裏除了一個他,再無重迴的理由。如今,她重新踏進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地域,她的內心無比糾結,”我想逃避什麽?我在害怕什麽?最終隻是一段傷情嗎?”


    雪秀麵對即將掀開掩蓋著薄紗,內心抗拒著。她一麵抗拒著,一麵前行著。


    從這個地址寄出過兩張麵值很大的匯票,雪秀除了按原地址退迴,不曾附帶過隻言片語。如今,她再次出現,對他而言,會不會成為困惑?雪秀的心裏矛盾極了。


    “來都來了。”這四個字支撐著雪秀從車站走到這片熟悉的街區。


    城市的變化真是日新月異。雪秀走在這逐漸繁華的市鎮上,兩年前的樣貌在一點點被吞噬。如潮的人海裏,她就是一個異鄉的陌生人。


    是過去留下了太多溫暖的記憶,還是別的什麽潛意識裏的渴望,雪秀自己都沒明白過來?總之,她懷著急切的心情奔赴而來。


    樓道依舊,廣告紙牛皮癬一樣貼得到處都是。


    “你找誰?”當雪秀敲開大門時,開門的人卻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果然,物是人非情已休。兩年了,他沒有理由再租住在這裏的。


    遠處的天空上有煙花突然綻放。過去的一切不正如煙花般消散了嗎?


    雪秀急切地來,突然又急切地想要離開,心中的惆悵恍如當年。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不帶走一片雲彩。”雪秀希望自己有這樣的灑脫,可她的心不聽使喚地痛了起來。


    此時,華燈初上,她低頭信步往迴走,幽暗的路燈十分配合著她憂傷的心境。


    一輛白色的轎車從雪秀身邊駛過,她沒有抬頭,隻是更貼近路牙邊上走著。


    行旅箱的輪子在幹燥的地麵上滾動著,發起“噒噒”聲,伴和著單調的鞋跟觸地的聲響。每一聲都似乎在雪秀的心上碾壓著,她整個身心地正體味著幹澀與隱痛。


    剛過去的轎車竟又退了迴來,停在雪秀身邊。


    “阿秀——”她迅疾地迴過頭望去。“陳雪秀,是你嗎?”熟悉的嗓音再次以雷霆之力震撼著雪秀的心靈!


    麵前的男人稍有變化,臉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隻是更加剛毅,棱角也更分明。


    雪秀的腦海裏一時間電閃雷鳴,急風快雨。他卻已經走近她,雙眼熠熠生輝,目光裏團著的一球火迅疾裹脅了她。


    雪秀頭腦稍稍清醒時,發現自己已然在他懷裏。他抱得那麽緊,雪秀試圖把臉從他的胸懷裏掙脫出來,淚水卻早已浸濕了他的衣衫。他在她耳畔重複說著,“想你,想你……”


    然而,雪秀竟然在他灼熱的唇壓住她淚眼的一瞬間,瞥了眼空中的月——它已然升到半空中,雖然圓的並不完滿……


    人生真的很奇妙: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或是下一個地方,會有哪個人不早不晚,不遠不近,等候在那裏。


    人生來都是不完整的。不完整的命運隻為了要等到合適的缺角,就像等待著與另一個自己相遇一樣。期間卻早已經曆了太多的曲折,甚至可能差一點就擦肩而過,錯過了永生永世。


    雪秀十分慶幸命運的垂青。


    楊俊明引著雪秀上樓時,雪秀十分詫異。當她說出剛剛的遭遇時,她才發現自己敲錯了門,鬧了一場烏龍。


    雪秀問楊俊明,“你怎麽會剛剛出現?”


    楊俊明眉眼帶笑地解釋:“這就叫心靈感應,也叫命中注定。”


    第二天,楊俊明帶雪秀迴了老家。楊父楊母以接待貴賓的方式款待雪秀。飯桌上,於銘鴻在飯桌上說漏了嘴,說雪秀是楊俊明的加油站,每個學期他至少要去學校加兩迴油,然後才能有充足的馬力全力工作。


    經過雪秀一再質問,然後就挖出了以下秘密:


    開學後不久,楊俊明就悄悄跟去了學校,還偷偷地與雪秀的好友張颯取得聯係,並達成了聯盟。以後就像於銘鴻說的,楊俊明每個學期都會去學校看雪秀。當然單純是為了看,並不讓雪秀看見他。


    知道這個秘密後,雪秀非常氣憤。她更無法接受楊俊明像個監控器一樣。她尤其不能接受他偷偷站在自己身後,卻害她差點淹斃在無窮無盡的相思中。


    雪秀當場給張颯去電話,揚言要和她這個叛徒絕交。張颯此時正在她小姨的公司裏,她在電話裏把楊俊明臭罵了一頓,楊俊明隻好把於銘鴻臭罵了一通。


    雪秀心裏並不十分生氣,更多的是為楊俊明的用心而感動,但她仍然打算用斷絕往來懲罰他。這個決定很快就宣告破產。


    因為楊俊明怕雪秀再次糾結猶豫,第二天,在楊家三姑六婆的圍觀下,雪秀被動地參加了自己的訂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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