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住的地方有點遠。


    姐妹二人手挽著手走在前麵,春秀突然悄聲問雪秀,會不會怪她多事,把若飛他們也叫了來?


    她說:“若飛好像一直在找你,找得還很急。你與他們家的事,我們也都知道啦。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這種事還能怎麽想?”雪秀有些無奈。


    一年來,緊張的生活,讓她根本無暇想這些事。如今突然被提起,雖不再感覺悲傷,卻仍覺無顏以對。


    想想自己,一路磕磕碰碰地走到今天,能得到如此的結果,她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我媽,還有大伯,他們都想知道——”春秀一麵說,一麵觀察著雪秀的臉色。


    雪秀有些動氣了。“還不明顯嗎?我之所以不迴家,說白了,就是因為不想麵對他們。”她繼而降低音量,接著說道,“事實上,我也是真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


    春秀連忙拍拍她的手背,輕聲安撫著:“我能理解,誰遇到這種事,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看開。何況,嬢嬢她——”


    “算啦,不想說她。”雪秀截住春秀的話,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現在我隻想賺點生活費,然後上學去。”


    “沒錯。”春秀識趣地點點頭。於是,兩姐妹就聊起了楊俊明,以及他新開的廠子。


    春秀新租的房子比從前好多了,這是一間獨立的兩室一廳。春秀說,一個房間她們住,另一間房間周階的妹妹住著。


    “你們同居啦?”雪秀吃了一驚。


    春秀點點頭,臉羞得通紅。她瞥了眼客廳裏正招唿若飛他們的周階,把雪秀拉進房間,並關上了門。


    “你放心,我們過年迴家就打結婚證。”雪秀還是不免有些擔憂,春秀卻說,“他們一家人都很好。家裏隻有一個老父親,妹妹同我們一樣,也在這裏打工。要不是他為了讓我放心,把這些年打工的積蓄,全部交給我保管,我也不可能答應他。”


    雪秀聽春秀如此說,也放下心來。


    “我第一眼見他,覺得他人品應該不會差。隻是——”她附嘴在春秀耳邊交代了幾句話。


    春秀立即說:“我知道,那件事隻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春秀知道雪秀是真心為她著想,情緒一激動,上前就抱住了雪秀。


    雪秀假裝一臉嫌棄地甩開她,大聲問:“你不嫌熱呀。”


    “春秀——”萬明珠在外麵喊道,“你們姐妹倆關著門說話,什麽意思嘛?哦,就你們親密,我們都是外人?”


    春秀趕緊打開房門,拉著雪秀也坐到了大廳裏。


    萬明珠拿肘碰了碰身旁的若飛,“你不是有話要和雪秀說嗎?說啊——”


    若飛望一眼雪秀,嘴唇囁嚅著,半天開不了口。


    春秀看出他的為難,立即說:“若是不方便,你們進房間說去。”


    於是,雪秀跟著若飛進了房間,還關上了門。


    “什麽話?”雪秀神色有些淡漠。


    若飛瞬間眼眶就紅了。


    “媽病了。”他說。


    “病了就看醫生。”雪秀聲音有些幹硬。


    “這一年來,我都在找你。當時你那樣子離開,我也就跟著出來了。可是年初的時候,媽就病了。是她叫我務必找到你……”若飛神情悲戚,禁不住啜泣起來。


    “有什麽好找的?二十年前,像丟垃圾一樣把我扔在雪地裏,不管死活。如今權當我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雪秀言辭決絕,不帶一絲感情。


    “當年是我們對不起你。可如今媽病得厲害,她每天以淚洗麵,隻想著有生之年能見你最後一麵——”


    “什麽叫最後一麵?”雪秀心口一揪,腦袋轟地一聲就炸開了。


    “她得了肝癌……”話未說完,若飛就失聲痛哭起來。


    雪秀整個人都木了,雙腿一軟,身子沒穩住,跪跌在地板上。


    “雪秀——”若飛驚唿一聲,與此同時,房門被推開了,春秀他們一齊走了進來。


    “雪秀——怎麽樣?”春秀和萬明珠一起把雪秀扶到床上坐著。“趕緊倒杯水來。”春秀對周階說。


    雪秀喝下一大口水,嗆得咳嗽起來,淚水就順著臉頰直流而下。


    吳若飛捧著腦袋,痛哭著。“全是因為我,我才是最多餘的人。可事到如今,又有什麽辦法呢,從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你叫媽怎麽活?”


    “你叫我怎麽活?”雪秀瞬間歇斯底裏地吼起來,“二十年,二十年呐,你們怎麽不想想我是怎麽活的?誰關心過?誰在意過?如今病了,難道還要賴在我身上?”


    “她隻是想見見你。”若飛抬起頭,幾近哀求地望著雪秀,“醫生說她也就兩三個月的活頭,你想,媽都那樣子了,我怎麽能離開?可我還是來了,這一個月,我幾乎把所有廠子都尋遍了。”


    “沒錯,雪秀。”萬明珠附和道,“我也和他一起找你。可我沒想到是因為這種事找你——”


    “我隻是不想媽帶著遺憾走。今天——”


    “別再說了——”雪秀斷然喝道,她神情決絕,麵容冷硬。“我隻當什麽也沒聽見。”她又對春秀說,“我們有時間再聚。”


    任憑大家怎麽喊,雪秀頭也不迴地跑了出來。


    她一路走一路哭著,七月的陽光灼得人睜不開眼。肝癌?怎麽會突然就這樣嚴重?這意味著什麽?曾經那麽多美好的畫麵,一下子湧進了雪秀的腦海裏。


    這樣一個人,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人,她的親生母親,即將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如此想著,她的心就急劇下沉。


    楊俊明迴到家的時候,看到雪秀趴在床上,嚇了一大跳。


    “你怎麽啦?”他捏著雪秀的下巴,看到她的眼睛腫得像豆泡一樣。“告訴我——”


    “他們欺負人……憑什麽……憑什麽……”雪秀趴在楊俊明的肩上,再次痛哭著,連聲音都嘶啞了。


    “阿秀……”楊俊明把手放雪秀肩頭撫摩著,一臉焦灼。“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任何事都有我呢……”


    “她要死啦,她就要死啦……”雪秀神情悲愴地顫聲答道。


    “誰?誰要死啦?”


    “我的親媽。你說,二十年前她們把我丟在雪地裏,如今她卻想一死了結,這不是欺負人嗎?哦,她想見我就要送給她見,她想死就可以死,是想要我愧疚嗎?她把我丟掉不管生死,最後告訴我,她就是因為思念成疾至死的?沒門,我決不讓她得逞,決不……”雪秀越說越快,語言冰冷,卻神情淒厲。


    楊俊明什麽安慰話也說不出來,隻是抱著她,陪著她。


    第二天,雪秀照常同楊俊明去廠裏。她神色淡然,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那樣,


    隻有楊俊明知道,她心裏究竟有多難受。


    一連幾天,雪秀都沉默著,也不再哭了。這種事,楊俊明也不好相勸。


    他們白天一起去廠裏,晚上一起迴家做飯吃。吃好飯,洗完澡,雪秀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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