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爸把你抱進家門時,你媽也是高興的。說這該死的計劃生育政策,害得她沒有女兒。沒想到,老天就送了來。我記得那時她常對我學說著,說你爸開玩笑問兩個兒子,將來誰稀罕你做媳婦,結果兩個孩子爭吵不休。那時,她常笑著問我,要不要再抱養一個——”


    黎紅懷想當年,臉含笑意。


    雪秀難以置信。“後來——”


    “後來武兒在池塘裏淹死了,那時候你剛學會走路。一個當媽的,哎,孩子就是她的命。”


    “所以她恨我。因為若不是陳文哥要背著我——”


    “不,不全是。”黎紅打斷雪秀繼續說道,“那年冬天,村裏來了個算命的。瞎子說你媽剛經曆一場血光之災,然後就查家裏人的生辰,查到你的時候,瞎子說,十月生的女兒月上屬虎,命帶飛刀,需得防她。”


    “就因為這個荒唐的話?”


    “可你媽信了。”黎紅長長地唿出一口。“也因為你哥,她或許不想讓你走她的老路,這是我猜想的。隻不過,她不該——”


    “從前她恨我,如今,我恨她。”雪秀咬著唇瓣,恨聲說道。


    “哎——好自為知吧。”黎紅見雪秀毫不動容,深感無奈。“來的時候,你媽追到半路。她說,也許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著,她就從隨身的布袋裏,掏出依然鮮紅的小風衣,還從裏麵拿出一個紅布包,交到雪秀手上。


    “這是什麽。”


    黎紅說:“全是你的東西。”


    雪秀說,小時候見過她拿出來翻看。


    在黎紅的注視下,雪秀一層層打開,裏麵是一隻白玉鐲子,和一張發黃的紙。紙上隻有幾個歪歪斜斜的字:出生於十月十三日寅時。雪秀把鐲子拿在手裏翻看著,鐲子冰涼潔潤,白璧散著些淡綠的微瑕。


    “以前村裏來了個收古董的人,你媽就把這鐲子拿給他看,那人當場就出了一千塊。你媽才知道這是個值錢的東西。她說這原本就是你的,以後就由你自己收著。”


    雪秀反複檢視著那張發黃的紙,什麽也沒看出來,就依原樣包起來。又把小風衣拿在手裏看了好久。


    “收好啦。”黎紅囑咐雪秀。


    雪秀在黎紅的幫助下,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把這兩樣物品壓在了最底下。


    “這層樓就你一個人住?”


    雪秀點頭,黎紅似乎很滿意,也放了心似的就起身要走。


    雪秀送她到樓梯口時,她再次問真不打算迴家嗎?雪秀咬著下唇不說話。


    她說:“好吧,看你病也沒好利索就暫時住著吧。我迴去啦,你自己注意點身體。”


    她下樓去,雪秀聽到若飛媽大聲勸她吃西瓜,又挽留她等吃過中飯再走。


    黎紅以農忙實在沒空,這都是因為記掛雪秀才抽空來一趟為由走了。


    黎紅走後,雪秀蹲地上,打開行李箱,摩挲一迴小風衣,把那張紙又重新看了一迴,心裏一時五味雜陳,眼淚撲簌簌往下墮。


    若飛上樓來總會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然後遠遠地咳嗽一聲。這是雪秀住進來後,他新養成的習慣。


    雪秀完全來得及把東西重新收好,還擦幹了眼淚。


    他盯著雪秀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後說:“喝點豆漿吧,新鮮的,我放了很多糖。”


    雪秀喝了兩口,果然很甜,“你們對我這樣好,我簡直舍不得走。”


    “走哪裏去?”若飛立即緊張起來,他問,“是不是你父母讓你嬸嬸來叫你迴去?”


    雪秀說:“可我也沒有理由在你家一直住下去。”


    “怎麽沒理由?你要在這裏住一輩子的。”


    瞬間兩個人都尷尬了。


    若飛別過臉去,雪秀看到他通紅的脖頸微彎著,雙耳輪廓分明,顏色紅嫩可愛。


    過了許久,他輕言道:“不管你信不信,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心中就有了這個念頭,這事我媽一早就知道。那天你一走,我就逼著我媽找人去你家提親事。雪秀,我向你保證……”


    “別說了。”雪秀攔住他,低聲道,“我都知道。”


    曾經兩個一起嬉笑怒罵的同學,如今以這樣的關係坐在一起,雪秀的心裏有說不出的別扭。還有後悔,後悔自己的莽撞。現在她隻想著,自己到底該以怎樣的方式來收場?


    金柱在樓下大聲地叫著若飛。


    也許起身太猛,雪秀感覺一陣暈眩。若飛要來扶她,被她輕輕推開。


    金柱已經站客廳裏,正衝二人咧著幹渴的嘴唇,露著一臉輕蔑的笑容。


    “我還說忙過這幾天,就請你們吃個飯,順便替你們牽扯牽扯,沒想到這才幾天,你們已經打得火熱啦。若飛,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


    “雪秀病了。”若飛臉紅著辯解。


    “哦,病了?”金柱伸手要來扶雪秀,發現手很髒,立即又縮迴手往衣服上揩了好幾下,才來扶雪秀。


    雪秀打下他的手,他紫紅的臉上立即堆滿了笑。他用肘子撞了撞若飛的肋條,輕輕問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蓄謀已久?誒——告訴我,什麽時候開始的?”若飛斜睨雪秀一眼,難為情地迴了金柱一掌。


    金柱並不打算輕易放過若飛,突然一拍大腿,說道:“我明白了,你小子——一早就有意了吧?”繼而,他轉向雪秀,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就是我們初三還剩兩個月——”


    若飛一個箭步上前,捂住了金柱的嘴,還外加了一腿。


    “怎麽啦?”雪秀好奇地問。


    “他——”


    “沒什麽——”若飛手一點沒鬆,嘴裏搪塞著。


    金柱終於掙脫了若飛的手,人卻笑個不住。若飛神情訕訕的。


    “我保證不說了,隻是我有些不服氣,雪秀可是我們村裏最好的女孩,居然便宜了你小子。”


    “這好說。”若飛一把攬了金柱的肩,親密地說道,“一會兒,我多敬你兩杯酒。”


    “必須的!”金柱爽朗地笑起來。


    啤酒放在桶子裏的井水裏浸著,吳家父子陪著金柱喝著啤酒。一桌子人正吃得很開心。


    若飛媽說雪秀吃得太少。雪秀最近脾胃弱,一點油氣都不想吃。


    她說天氣這樣熱,又生病,沒有胃口想吃什麽盡管說,她另外給我做。雪秀搖頭說不必麻煩。金柱也放下酒說雪秀這些天確實瘦了很多,到底什麽病。


    雪秀說能什麽病不過是感冒發燒。若飛說,感冒發燒按理來說,來得快去的也快,這樣反複起燒怕是不好。他媽也趕緊接嘴說下午歇過晌,就帶我去鎮醫院去看看。雪秀說不用,已經好很多了,隻是沒有力氣,吃點藥休息休息就好。


    就在我們邊吃邊聊的當口,吳若芳姐妹倆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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