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飛眼望他處,紅著臉嘀咕:“車子放在外麵曬,爆胎了騎個屁。”


    吳父已經把剩下的豆子都搬完了,他衝雪秀一咧嘴一點頭,帶著老實人的尷尬神情。


    若飛媽大聲吩咐若飛守攤子。“我去買點菜,雪秀在家吃了飯再走。”


    滿頭大汗的吳若飛一麵答應著,一麵站到攤位前,扭捏著故意不看雪秀。


    雪秀扯住若飛媽,說不用買菜,就喜歡吃豆腐。


    “豆腐管飽,可也不能光吃豆腐吧。你們先說著話,我隨便買倆菜就迴來。”說著,她一陣風似地走開了。


    “還生氣呢?”雪秀故意逗若飛。


    “生氣管用嗎?”他沒撐住笑。


    吳父走過來說:“你們屋裏坐去,我來守攤。”


    若飛就把雪秀讓進屋裏。他說:“這下麵熱,樓上涼快些。”


    雪秀還是第一次上樓。


    樓上空間很大,二樓兩個房間外加一個很大的客廳。客廳裏有木沙發,有大彩電,收拾得很整潔。相比自己家,屋裏所有擺設都顯得很高檔。


    吳若飛說,三樓和二樓是一個樣子,要不要上去看看?


    雪秀就笑,“我是來看同學的,又不是來看屋的。”說完,趕緊捂了嘴。


    吳若飛卻別過臉去偷偷發笑。


    雪秀為自己的口誤而紅了臉。因為在鄉下,男女相親的第一步,就是女方去到男方家摸底,方言裏就叫“看屋”。


    若飛嫌吊扇風小,又從房間裏搬出來一台電風扇放雪秀麵前。


    雪秀坐在木沙發上,若飛則坐到旁邊的竹椅上。


    他指著南麵大房間說:“這是我住的,西麵那個房間是若芳的。我爸媽住在一樓,方便晚上起來做豆腐。”


    “你二姐呢。”


    “她啊——在我大姐家住著。”


    “她考得怎樣?估了多少分?”


    “根本都沒參加考試。”若飛臉著紅,聲音也低了。


    “為什麽?”雪秀一臉詫異。


    “別說她啦。還是說說你吧。”吳若飛調整了一下坐姿,也調整了神態。“去年你突然那樣走了,連聲招唿也不打。這一年來,在外麵過得如何?”


    “打工而已,還能怎麽樣?”


    “連封信也不寫,真不夠朋友。”吳若飛埋怨雪秀。


    “你不也沒寫?”


    “我那是生氣,誰叫你不聲不響地走?”


    “我家那種情況,難道敲鑼打鼓不成?就算提前和你說了,又能如何?”


    “說了,至少表明你把我當朋友。再者,你一早和我說,說不定我就和你一起離家出走呢。”吳若飛開個玩笑都能羞紅自己,雪秀覺得很有趣。


    “後來你不讀書,也知道我去了哪裏,怎麽也不來?”雪秀逗弄他。


    若飛窘了好一會兒,然後勾著頭放低了聲音。“你以為我不想去的?在家裏我都快憋瘋了。可我媽身體不好,我爸死活不讓我走。”


    “你媽——病了就得治。”雪秀沉吟片刻才說道,“今天我觀她氣色,覺得你真應該帶她醫院檢查一下。”


    “嗯。\"若飛點點頭,,“等過秋涼了就去。”


    “病是拖不得的。”雪秀又說。


    “知道啦。”


    “早上金柱特意來看我,還說等他過兩下來,在“八仙樓”請我們喝酒呢。”說這話的時候,二人都懷念在匯振讀書的日子。


    “他的樣子變得太多了。”雪秀說


    “他也是沒辦法。”


    “所以啊,你在家裏公子哥似地逍遙快活,還嫌憋悶,真該拉你毒日頭裏曬曬。”雪秀睥睨他,若飛笑得很歡實。


    他身型長的像媽媽,長長條條的。雖然作為男人來說,是顯得單弱些,卻也俊眉朗目,帥得有棱有角。


    若飛仰著臉,光潔的額頭上沾了幾綹濕發,輪廓分明的鼻梁輕顫著,微翹的仁中輕掀唇瓣。一種親密的熟悉感,突然間湧進雪秀的心間。繼而堵在了她的喉嚨口。


    “他的喜歡的人就是你。”


    春秀的話在雪秀耳邊悶雷似地炸響。瞬間,雪秀在若飛麵前就無法自處了。


    後麵的談話變成了無話找話的無聊。若飛也許受了雪秀的影響,突然以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望著雪秀。雪秀覺得空氣都憋悶了,遂下樓來,幫著若飛媽一起做飯。


    直到吃完了飯,雪秀都感覺拘謹。在飯桌上,若飛幾乎沒講什麽話。倒是吳父吳母熱情地把她當貴客般招唿,甚是殷勤。


    雪秀臨離開時,看著若飛站在廊簷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突然後悔這一趟的相見。


    雪秀迴了家,睡了午覺,心情平複了一些。她來到嬸嬸家找陳虎,想要陳文哥的電話聯係方式。


    陳虎正趴在房間桌子上練字。


    他說,從來都是陳文打電話過來,他並沒有固定的電話。雪秀很失望,待要離開。陳虎說坐一會兒說說話吧。


    雪秀和他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兩人之間確實很少聊天。感覺除了聊陳文,幾乎無話可說。


    雪秀悻悻而出,想著自己反正也沒想好什麽時候南下,或許從家裏給他寫信,指不定就迴了呢。她迴到房間裏,急切地想提筆寫信。但真正鋪開了紙,筆卻無從落下。


    雪秀從桌前起身,站在間牆下張望著下房。


    空空的床鋪上,卷著的焦色的竹墊子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旁邊書桌上,一堆書上放著一把破蒲扇。桌子對麵的窗根下用兩張長凳架著,橫著幾袋陳年的稻穀。窗勾向下,上麵掛了一頂發黑的舊草帽。


    雪秀定定地望著這一切,腦海裏是陳文頭帶草帽的樣子,還有他那佯裝惱怒的神情……他端坐在書桌前,側過臉來,聳鼻蹙眉地斥責道:


    “怎麽,不聽話是吧?看我不跳過去揍你一頓。”


    雪秀輕輕地閉上了眼,用心地溫習著額頭上遭遇“二指彈”時的痛感,外加一個少年惡作劇得逞後的壞笑……


    “雪秀,你在做什麽?”


    雪秀睜開眼,看到水根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嚇了一跳。蘭英立在門檻外。她掃了陳文房間一眼,隨後神情嚴肅又凜然。


    雪秀有些慌亂。


    “我……想給哥寫封信。”


    水根和蘭英是要搬穀子去輾米的。


    “嗯——寫吧,問問他到底在幹什麽,怎麽連個音信也不給家裏。”水根走到窗根下,對雪秀道。


    蘭英的嘴唇向下撇成個難看的“八”字,鼻子裏悶哼了一聲,雪秀卻聽得真切。


    那天,雪秀徹底打消了要和陳文哥寫信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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