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依然如往年那般忙亂,可也喜氣洋洋。


    有時連晚上也忙得很,春秀總要拉上雪秀,去村委會看舞龍燈排練。因為木根參與其中的緣故,有時,陳文陳虎也會上手擺弄兩迴。如此,搞得雪秀連寫作業的時間,都差點擠不出來。


    有時晚上不出門,雪秀趴在桌前寫作業,春秀就窩到床上織毛衣。那情景真是其樂融融。


    年底,蘭英給雪秀添置了一整套衣服和鞋襪。加上春秀總把自己的衣服,和雪秀共著穿。對於青春期的雪秀而言,這個年過得無比幸福。


    舞龍燈本是地方舊俗。人們用這種方式敬龍神,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從前各姓氏零散著搞一年,不搞一年的,甚至還消停過。今年不同,由雲水鎮吳氏宗族發起號召,聯合各姓宗族,決定把這場“鬧春”搞得紅火起來。


    從正月初一開始,整個雲水鎮一片喧騰。各村分別定下舞龍燈的日子。比如梧溪村訂在初四,楂溪村就訂在初五。


    由於舞龍燈日,各家都會邀請親戚朋友到家中作客,大擺宴席,所以各家提前忙亂的景象,就可想而知了。


    龍燈是按姓氏出的。比如梧溪陳氏一條金龍,楂溪王氏一條綠龍。單舞陣仗不夠大。故此,那日就彼此誠邀了來共舞。


    初四這一日,天剛擦黑,村子裏鑼鼓聲,鞭炮聲,炸得人耳朵都發麻了。


    先是金龍被從祠堂裏“迎”了出來,隨後,才來到村委會門口。彼時,綠龍早已等候在此。


    那盛況簡直空前。不僅全村人出動,連外村也來了不少人。人們裏三層外三層,把場地圍成一個圈。


    隨著鑼鼓聲起,在引珠的引導下,金綠兩條巨龍,先是分散著開,各自盤旋翻騰。


    木根說,耍龍可有講究,什麽鑽腰,壓尾,盤頭,抖鱗等等,技巧多變,看得人心潮澎湃。


    接著是雙龍共舞,什麽“二龍戲珠”“雙龍出水”“金龍盤玉柱”,各種技藝輪番變換。此時,鑼鼓聲打得滿天價響,金綠二龍穿梭往來,如情人般纏綿膠著,看得人心花怒放。


    尤其到了高潮,龍口裏噴出火焰來,人群更是猶如炸鍋一樣歡唿雀躍。


    舞龍結束,便是“接燈”了。這個環節裏,陳氏龍燈不出動,王氏龍燈上戶拜年。接燈的人戶隨自己的意願。隻一點,凡王氏媳婦對於娘家龍燈的到來,必須要接。包括她的親戚朋友,也會相跟著。


    主家在門前點上蠟燭,放著鞭炮。龍燈在門口舞一迴,隨後,龍頭喝一段彩,自然都是祝福的話:


    龍燈玩的喜盈盈,貴戶接燈好誠心。今日龍神來貴府,既送財來又添丁。吉星高照平安宅呐,如意吉祥福滿門,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每喝一聲,跟在後麵的看客和主家就跟著和一聲:嗬嘿。喝完了彩,主家便奉上煙酒果茶及紅包,最後,再放一串鞭炮送龍。


    每此時,尤其孩子們,跟在龍燈後麵,直到半夜方止。


    最大的盛況是初八。這天,所有的龍燈幾乎都聚在鎮上。


    前一天晚上,若飛就把電話打到春秀家裏。說他媽請春秀姐妹去他家吃晚飯,看他家“接燈”。


    春秀問雪秀去不去,雪秀說,看來看去都一個樣。若飛就在電話裏說,不一樣,鎮上還準備了板凳龍。


    最終,他們四兄妹也沒去若飛家。隻因為好奇板凳龍,所以晚飯後,四人一起步行去了鎮上。


    所謂的板凳龍就是用長板凳相接,前麵綁縛龍頭,後麵綁縛上龍尾,每條板凳上再放置一兩盞方形燈籠。


    陳文他們去的時候,街麵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他們見擠不進去,最後,找到一戶人家的窗戶,陳文幫兩個妹妹爬上去。雪秀正好看到“盤龍”的景象,倒也蔚為壯觀。多看一會兒,覺得都一個意思。


    姐妹二人下來,在人群外圍略站了站,春秀就走散了。雪秀和陳文在人群裏找了一迴,沒看到人。


    雪秀素來不喜歡熱鬧,說不如迴家去。


    兄妹二人遂出了街口。


    雪秀說,怎麽一到鎮上就沒見著陳虎。


    陳文神秘地說,陳虎提前約了人。


    雪秀恍然大悟:“你說他在談戀愛,是不是這個?”


    陳文嗤嗤而笑。


    “真想不到。”雪秀感慨著。不多久,她又擔憂起春秀來,“她會不會一直找我們?”


    “那麽多人怎麽找?她又不傻——冷不冷?”陳文搓了搓手,問雪秀。


    雪秀搖頭說不冷。


    “前兩天董老師來,說以你的成績,考個專科還是有希望的。”


    “她也說了,匯振的第一,等同於縣二中的差生。”雪秀有些歪聲喪氣。


    “怎麽?沒信心?”陳文轉過身,麵對著雪秀,倒退而行。


    雪秀說:“倒也不是,我早有心理準備的。”


    “要不要我給你一些能量?”


    陳文嗓音低沉,後麵兩個字,雪秀幾乎沒聽清。


    四周很黑,寒氣逼人,幾顆疏朗的星貼在夜空上,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地麵。


    雪秀低頭慢慢而行。


    突然,她的頭撞上了陳文堅實的胸膛。她本能地想要後退,卻被陳文一把抱住。


    陳文粗重的唿吸聲直衝雪秀的耳鼓。有那麽一瞬間,雪秀覺得血液幾乎凝滯不動了。她臉上一陣陣潮熱,心裏似藏了隻小鹿般亂撞。


    她輕輕推開陳文,往前跑了兩步。


    陳文追上雪秀,問:“有沒有收到能量?”


    他的聲音喑啞得變了調,透著激動。他想笑,可他的笑聲,卻像錄音機裏卷了磁帶時發出的,含混不清的顫音。


    迎麵走來一群人,毫無疑問,是趕往鎮上看龍燈的。


    他們一麵踏踏地走來,一麵高聲地說著話。雪秀聽出了王嬸的聲音,往前跑了兩步,叫了一聲王嬸。


    原來是咪子,嬸嬸和王嬸一家人相約而來。


    走到近前,王小平問雪秀好不好看?雪秀說,挺好看的。王嬸就問,既然好看,他們怎麽就迴來了?


    陳文說人太多,緊看也就一個意思。隨後,他又問自己爸媽怎麽沒出來。


    黎紅說:“你爸媽說天冷,不願出門。”她又問,陳虎兄妹怎麽沒和他們在一起。


    雪秀說,人多走散了。


    黎紅說,不打緊,一會兒找不見人,也就迴去了。說著,一行人繼續向鎮上走去。


    等人走得遠些。陳文對雪秀說:“你別跑,我們說說話。”


    雪秀低頭不語,但腳步明顯放慢。


    陳文跳到她前麵,先是輕笑,笑著笑著,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肆意。


    雪秀感覺到戲弄的意味,於是,大跨步上前,往他身上擂了兩拳。


    陳文站在黑暗裏,怔怔地望著雪秀,雪秀迅疾低下了頭。


    此時,陳文握住了雪秀的右手,連同自己的手,一並插進了自己的衣兜裏。雪秀嚐試著抽出手來,陳文卻握得更緊了。


    當兄妹二人迴到家的時,發現水根的老胃病又犯了。


    水根說,可能天寒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晚上喝了酒。他躺在床上,側臥著,雙手按住胃部。


    蘭英要去叫醫生,水根堅持說緩緩就好。不久,他又感歎說,若是能用火炙炙就好了。


    最後,雪秀用按摩穴位的方法替代火炙。幫水根在中腕,足三裏,至陽三個穴位,用雙拇指分別按揉了三五分鍾之久。


    水根說,確實好多了。


    兄妹二人走出房間時,對視了一眼,各自的心中升騰起迷霧般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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