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喜年不過四十,身板又高又瘦,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他身上最大的特點,便是長期戴一副茶色眼鏡。鏡框很大,明顯和他的瘦臉不搭。有同學說,他的眼鏡其實是平光的,戴眼鏡隻是為了掩蓋他右眼上的一個疤。


    吳文喜教兩個班的化學,並兼任三班的班主任。


    他對待學生一向嚴苛,尤其成績差,還不守紀律的男生。每次他在教室後麵,手腳並用地教訓那些男生時,雪秀總會覺得特別心驚。


    她其實不太喜歡這個老師,而吳文喜歡似乎也不大滿意雪秀。


    剛上初一的時候,吳文喜最早是叫雪秀當班長的。雪秀說自己沒時間管班上的事,就拒絕了。當時,吳文喜的臉色有些陰沉。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雪秀感到自己在吳文喜心中的好感,幾乎快沒了。


    在農村,停電是常有的事。這種事,偶爾也會發生在上晚自習的時候。若是其他年級,觀望一會兒,老師就會放學生提前迴家。但作為畢業班,即便停電,也必須留在教室裏。


    剛升入初三時,就遭遇了這樣一次停電。


    過了兩天,吳文喜讓吳若芳給班上同學,每人發一包蠟燭。一包十根,食指般粗細,要三塊錢一包。


    當發到春秀時,她堅持說姐妹倆一包就夠。吳若芳不答應,說人人都要得,憑什麽她們搞特殊。


    吳若芳執意要發,春秀執意不要,最後,兩個人就大吵了起來。正在二人吵得不可開交時,雪秀一把抓起蠟燭,往黑板上猛地摔去。


    那一次,吳文喜在課堂上,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最後對春秀說,你愛讀不讀,不讀就滾迴家去。然後又衝雪秀說了一句:不要太驕傲。


    最終姐妹倆隻要了一包蠟燭,自然,吳文喜發完脾氣,此事就了了。


    但雪秀清楚,自己在他心裏已沒什麽好感。要不是自己成績過硬,吳文喜可能也會像對待後排生那樣,用他那成人最惡毒的方式,對她的精神,進行著各種荼毒。


    吳文喜很看中吳若芳,除了她學習也不錯外,當然,也因為吳若芳得叫他一聲堂叔。


    此時,吳文喜走進教室,踏上講台,用手習慣性地推推眼鏡,然後說:


    “剛剛這個高中生,是我從前的得意門生。如今他在縣二中讀高三,學習仍然非常優秀。考上大學是指日可待的。”


    說著,他的臉上盈盈有得意之色。然後自然又說了些畢業班老師,通常念的老生常談。


    課間時,好幾個女生圍住了雪秀,有稱羨她哥長得好看的,也有羨慕她哥學習好的。


    “真羨慕有哥哥的人。雪秀,你們兄妹那樣好,我多麽想也有個哥哥啊。”


    “你成績也這樣好,將來肯定是要和你哥哥一起,成為大學生的吧?”


    “那是當然。”春秀也在旁邊應和著


    這些話,聽得雪秀心情爽悅,且與有榮焉。


    今晚,雪秀迴家的心情比往常更急迫。進了巷道,陳文的窗戶裏漏出了燈光。


    春秀打了兩聲車鈴,陳文的臉出現在窗口,他輕聲說:“我給你開門,我們說說話。”


    “不啦,太晚了。”雪秀說。


    春秀說:“沒事,我給你留著門。”說著,她推車先走了。


    盡管十分小心,還是驚擾到了睡夢裏的父母。


    蘭英的聲音夢囈般響起:“文仔——怎麽啦?”


    “哦,有老鼠。”陳文答道。


    雪秀在後麵踢了他一腳,疼得他暗地裏呲牙。


    “早點睡吧。”蘭英嘟囔一聲,接著再次沉入了睡夢裏。


    雪秀進門時,碰倒了旁邊的掃把,兄妹二人再次嚇了一大跳。


    進了房間,陳文立馬掩上了房門。


    “冷不冷?上床先渥一渥。”陳文輕聲說。


    “不冷——”


    雪秀趁陳文轉身掀被子的瞬間,把冰冷的雙手,伸進他的脖頸裏,冰得他全身一縮,幾乎叫出聲來。


    陳文握住雪秀的手,放在口邊連哈了兩口氣。雪秀一愣神,腦海裏立即浮現出若飛媽的臉。


    “鐵一樣的冷,趕緊上床。”


    “不要——等下起床反而更冷。”雪秀低聲說道。


    “囉嗦什麽。”陳文不由分說地,就把雪秀推到床上。


    床已經被他渥得很暖和,雪秀冷硬的腳伸進去,確實有一種難言的舒服。


    隨後,兄妹倆合衣坐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


    陳文先是詢問雪秀的學習情況,然後就問起晚自習究竟去了哪裏。


    雪秀簡單地把三次見吳若飛媽媽的話說了。陳文樣子很嚴肅,他告誡雪秀以後不要輕意麻煩別人。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知道吧?”他說這話時,還不忘在雪秀頭上點了一指。


    “什麽短不短的?他媽媽人很好。”雪秀很不服氣。


    “反正你聽我的話沒錯。”陳文強硬地說道。


    緊接著雪秀盤問起陳文,為什麽突然迴家來。


    雪秀說,若是上周迴來,她可以認為是趕迴家過冬至的,畢竟“冬至大如年”,若是再過兩天迴來,也可算作是放元旦假。可現在迴來,眼看一個月後就要放寒假了,嗯,有點形跡可疑。


    陳文敲了敲她腦袋,說怎麽就形跡可疑了?接著他說,進入高三後,學習壓力特別大。就像遊泳的人那樣,水裏憋久了,不得透口氣嗎?


    “透口氣是什麽意思?”


    “這很難理解嗎?說白了,就是一直一直學習,突然會有時候心情壓抑。”


    “哦——原來你也會這樣?”


    “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何況是人?”


    “虎子哥怎麽就不需要透氣?”雪秀反駁他。


    陳文說:“這隻能說明他壓力沒我大。這樣的道理都想不通,你可真笨!”


    “你才笨呢。”


    ……


    在這寒氣侵肌的冬夜,經了風的身子,一旦暖和就犯困。


    兄妹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雪秀原本靠著床背的身子,是怎麽慢慢滑下去的,她一點也沒經意。


    完全是憑著一個學生習慣性的動作,雪秀一個鯉魚打挺,就坐起身來。睜開眼,她嚇了一大跳。


    陳文坐在床側的小四方桌前,台燈壓得很低,正聚精會神地刷著題。


    雪秀的霍然起身,驚動了他。他抬起腕上的電子表,說:“才五點,再睡一會兒。”


    雪秀跳到了地上,低聲埋怨自己:“真該死,怎麽就睡著啦——你難道一晚都沒睡嗎?”


    “我感覺神清氣爽的,一做題就忘記了時間。”


    “那你趕緊上床睡覺去。”雪秀說。


    “我還不困,等上午再眯眯。”


    “我得趕緊走。”雪秀說著,就往外麵去。


    陳文也知道,一會兒父母起床,看見雪秀就不好了。於是,跟在後麵,兄妹二人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


    蘭英清醒的聲音響起:“文仔,怎麽就起床了?”


    “哦——看了一晚上的書,我出來透口氣。”說著,陳文打開大門,故意伸了個懶腰,並“啊——”地一聲唿累。


    借著這聲響,雪秀急忙跳出門外去。


    兄妹倆到廚房簡單地洗漱了一迴。


    外麵還是一團濃黑,寒氣侵人心懷。雪秀跺著腳,“絲絲”地吸著長氣,陳文拉起她的手,往後村跑。直至天光見曉,雪秀迴到木根家門前,此時,春秀正瑟縮著推出了車子。


    陳文從口袋裏拿出一對手套,交給姐妹倆,並目送她們上學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哥,你們都是我的人間一兩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蓮若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蓮若兮並收藏哥,你們都是我的人間一兩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