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逃不開的緣分
哥，你們都是我的人間一兩風 作者：蓮若兮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許多年後，雪秀但凡迴憶過往，就會忍不住想起，她上中學時的第一天。於是，她在心裏這樣想道：
“誠然，之前我的生活一直完整、平靜，至少我的記憶是這樣告訴我的。但在送別陳文哥上高中的那天，也就是我上中學的第一天，我的生命似乎悄然地，打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有些人，有些緣分，注定要填充進來。然後，一麵有了填充，一麵也有了疏離。”
陳文和陳虎一起錄取了縣二中。陳文的分數高出陳虎三十分，但這並不影響兩家人歡天喜地。要知道，村裏每年能錄取重點高中的人，簡直寥寥無幾。
臨出門前，陳文把手擱在雪秀的肩頭，鄭重地說：“一起努力吧。”當時，雪秀滿懷信心，鬥誌昂揚。
“放心吧，我絕不會比你差。”雪秀說完這話後，陳文的目光裏，立即充滿了英雄上戰場時的豪邁——那是火焰般的光芒。
至少好些年，雪秀都覺得自己的未來，會如哥哥所願。
白霧彌漫的清晨，兩姐妹站在村口，送兩位哥哥去上學。木根跟著一起去，目的是要幫兄弟倆安頓好食宿問題。
蘭英站在最前麵，不停地向兒子交代各種生活細節。雪秀站在後麵，一句話也不敢說。
陳文上車時，迴頭望了雪秀一眼，雪秀衝他點點頭。
早飯後，春秀來邀雪秀一起去鎮上報名。
要向養母開口拿學費，於雪秀真是個難題。幸而春秀明白她的困境。
春秀從外麵走來，高聲衝門檻上坐著的水根嚷：“大伯，雪秀呢？我來邀她一起去報名。”
“雪秀。”水根喊了一聲，雪秀應聲跳了出來。“讓你媽給你拿學費。多少錢？”
“87塊，昨天我就去看過了。”春秀代替雪秀迴答。
雪秀望一眼站在陳爸背後的養母，快速地低下頭去。
蘭英什麽也沒說，隻是幽怨地望一眼水根，咽下了半口沒歎出來的氣。
餘光裏，雪秀看到，蘭英搬下正對房門的木箱上堆著的雜物，然後，開了上層木箱的鎖。
由於兩個木箱疊在一起有些高，箱子又大又深，她隻得踮起腳尖，伸手往裏麵掏摸。
她首先摸出一個紅紙包，迴頭看了雪秀一眼，放了迴去。第二次，才拿出個白色塑料袋來——這是她的錢包。
其實就是個可封口的桂圓袋子。
她背向著外麵，打開，重新包好放迴去。然後再重新上鎖，把鑰匙也藏好了，就站在房門內，說：
“拿去吧，欠你的——”
她極不情願地，把一張青色百元鈔伸出來。雪秀接了錢，大氣沒敢出一聲。
“好好拿著，別掉了。”水根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微笑著囑咐道。
雪秀就是把自己丟掉了，也不可能把這學費弄丟。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它的份量。
中學坐落在鎮東麵，兩姐妹早偷偷來過幾次。就在昨天下午，她們還來看了報名通告。
今天，第二棟教學樓的一樓樓梯口，增貼了初一分班名單。那裏已經擠了不少人，有大人，也有跟她們一樣的半大孩子，一個都不認識。
姐妹倆分別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分在同一個班——初一（3）班，兩人高興得差點抱在一起。
“班主任叫吳文喜。”春秀不無擔心地說，“也不知道兇不兇。”
雪秀說，兇不兇都沒關係，隻要遵守紀律，把他當成普通老師就好。
可她怎麽能想象得到，就是這個叫吳文喜的人，曾一度扼住了她命運的脖頸，差點令她窒息。
兩姐妹一麵議論著班主任，一麵分別在其他班級欄裏，尋找著同村其他同學：金柱分在隔壁四班，王小平分在一班。
春秀不無慶幸地說，幸好沒和這個討厭鬼分在一個班裏。
王小平是王嬸的小兒子，綽號“彭霸天”。王嬸是個好鄰居，但他小兒子和她們，確切地說，和春秀是死對頭。
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從小到大，王嬸老拿他和姐妹倆比。
於是乎，隻要沒有大人在場，他就衝雪秀喊“撿來的”，喊春秀“大冬瓜”。
因為這一點，春秀沒少和他吵架，甚至還大打出手。
直到有一次，陳文把他按在地上，往他嘴裏塞滿泥巴，問他還叫不叫時，他才說不叫了。
後來，他確實不再叫了，但隻要見到姐妹倆，就衝她們做嘴型。
兩年前，王小平騎他家的大水牛，被頂了肛。
去年冬天，大隊幹了門口的池塘，王小平從春秀手裏，霸道地搶走一條烏魚。
春秀就罵他，一定是生來沒屁眼，才故意叫水牛開“眼”的，嘴裏還衝他唱咪子編的歌謠：“彭霸天，屁股尖。騎牛角，成四邊。”
王小平鼻子都氣歪了。小時候他體肥力大，兩姐妹幹不過他。但那次，姐妹倆利用身體的靈活性，把他按進爛泥裏。此後，仇怨結得更深了。
村裏自然還有其他同學，但因為關係不深，分不分在一個班，也就不甚在意。
陽光撒滿整棟教學樓的時候，姐妹倆到指定的窗口排著隊，報好了名。
春秀歡快時話就多，雪秀卻正好相反。春秀呱呱喋喋地說東說西，雪秀一句也沒聽進去。
這裏的一切都很新奇，一切又似乎都在述說一個新的開始。雪秀隻管四處張望，內心歡躍不已。
初一四個班，一律安排在二樓。兩人找到自己的班級，裏麵隻稀稀拉拉的幾個同學。雖然彼此不熟悉，但因心裏明白將來要成為同學，所以目光碰撞時，會羞怯地給對方一個微笑。
春秀一向活躍。她在教室的後排前排，來來迴迴地轉，興奮至極。她喊雪秀時，雪秀正看著兩麵隔牆上，掛著的名人圖像，以及上麵的名言。
等看完再去找春秀時，她站在講台旁，和一個身材瘦小，眼睛圓骨碌碌的女同學，正說著話。
“她叫王媛，也在這個班。陳雪秀——我妹妹。”雪秀走近她們，春秀連忙熱情地介紹著。
雪秀和王媛相視一笑。但雪秀隻一眼，就有預感，自己將不會和她成為朋友，因為從對方的眼神裏，她讀出了警惕與不屑。
這是隻有在視對方為對手時，才會表現出來的，並不友好的，尖銳又戒備的神情。笑，隻是她的敷衍。
果然，中學三年，她們連話都極少說。兩人隻把對方作為暗暗較勁的對象。
王媛是她們認識的第一個同學，第二個相識的卻是個男生。他主動走向她們，毫不羞澀。
一看便知道，他不是個普通農家孩子。他不但穿著潔淨整齊，相貌也白嫩可愛，神情更是溫和親切。
“我叫吳若飛——”他若若大方地自我介紹。
“我叫陳春秀，她是我妹妹雪秀，這是王媛，我們剛認識——”
雪秀真羨慕春秀，她任何時候都能大膽應對，且話語熱情又快速。
“以後我們就是同學了。嘿嘿——我就住在這鎮上。”吳若飛說。
“我們是梧溪的，咦，你呢？”春秀問王媛。
“楂溪的——”王媛小聲迴答。
“哦，我們是鄰村。我竟然從來沒見過你——你住鎮上哪裏？”春秀立即又向吳若飛發問。
“農貿市場裏麵——”
吳若飛含笑迴答。
“誠然，之前我的生活一直完整、平靜，至少我的記憶是這樣告訴我的。但在送別陳文哥上高中的那天，也就是我上中學的第一天，我的生命似乎悄然地，打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有些人，有些緣分，注定要填充進來。然後，一麵有了填充，一麵也有了疏離。”
陳文和陳虎一起錄取了縣二中。陳文的分數高出陳虎三十分，但這並不影響兩家人歡天喜地。要知道，村裏每年能錄取重點高中的人，簡直寥寥無幾。
臨出門前，陳文把手擱在雪秀的肩頭，鄭重地說：“一起努力吧。”當時，雪秀滿懷信心，鬥誌昂揚。
“放心吧，我絕不會比你差。”雪秀說完這話後，陳文的目光裏，立即充滿了英雄上戰場時的豪邁——那是火焰般的光芒。
至少好些年，雪秀都覺得自己的未來，會如哥哥所願。
白霧彌漫的清晨，兩姐妹站在村口，送兩位哥哥去上學。木根跟著一起去，目的是要幫兄弟倆安頓好食宿問題。
蘭英站在最前麵，不停地向兒子交代各種生活細節。雪秀站在後麵，一句話也不敢說。
陳文上車時，迴頭望了雪秀一眼，雪秀衝他點點頭。
早飯後，春秀來邀雪秀一起去鎮上報名。
要向養母開口拿學費，於雪秀真是個難題。幸而春秀明白她的困境。
春秀從外麵走來，高聲衝門檻上坐著的水根嚷：“大伯，雪秀呢？我來邀她一起去報名。”
“雪秀。”水根喊了一聲，雪秀應聲跳了出來。“讓你媽給你拿學費。多少錢？”
“87塊，昨天我就去看過了。”春秀代替雪秀迴答。
雪秀望一眼站在陳爸背後的養母，快速地低下頭去。
蘭英什麽也沒說，隻是幽怨地望一眼水根，咽下了半口沒歎出來的氣。
餘光裏，雪秀看到，蘭英搬下正對房門的木箱上堆著的雜物，然後，開了上層木箱的鎖。
由於兩個木箱疊在一起有些高，箱子又大又深，她隻得踮起腳尖，伸手往裏麵掏摸。
她首先摸出一個紅紙包，迴頭看了雪秀一眼，放了迴去。第二次，才拿出個白色塑料袋來——這是她的錢包。
其實就是個可封口的桂圓袋子。
她背向著外麵，打開，重新包好放迴去。然後再重新上鎖，把鑰匙也藏好了，就站在房門內，說：
“拿去吧，欠你的——”
她極不情願地，把一張青色百元鈔伸出來。雪秀接了錢，大氣沒敢出一聲。
“好好拿著，別掉了。”水根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微笑著囑咐道。
雪秀就是把自己丟掉了，也不可能把這學費弄丟。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它的份量。
中學坐落在鎮東麵，兩姐妹早偷偷來過幾次。就在昨天下午，她們還來看了報名通告。
今天，第二棟教學樓的一樓樓梯口，增貼了初一分班名單。那裏已經擠了不少人，有大人，也有跟她們一樣的半大孩子，一個都不認識。
姐妹倆分別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分在同一個班——初一（3）班，兩人高興得差點抱在一起。
“班主任叫吳文喜。”春秀不無擔心地說，“也不知道兇不兇。”
雪秀說，兇不兇都沒關係，隻要遵守紀律，把他當成普通老師就好。
可她怎麽能想象得到，就是這個叫吳文喜的人，曾一度扼住了她命運的脖頸，差點令她窒息。
兩姐妹一麵議論著班主任，一麵分別在其他班級欄裏，尋找著同村其他同學：金柱分在隔壁四班，王小平分在一班。
春秀不無慶幸地說，幸好沒和這個討厭鬼分在一個班裏。
王小平是王嬸的小兒子，綽號“彭霸天”。王嬸是個好鄰居，但他小兒子和她們，確切地說，和春秀是死對頭。
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從小到大，王嬸老拿他和姐妹倆比。
於是乎，隻要沒有大人在場，他就衝雪秀喊“撿來的”，喊春秀“大冬瓜”。
因為這一點，春秀沒少和他吵架，甚至還大打出手。
直到有一次，陳文把他按在地上，往他嘴裏塞滿泥巴，問他還叫不叫時，他才說不叫了。
後來，他確實不再叫了，但隻要見到姐妹倆，就衝她們做嘴型。
兩年前，王小平騎他家的大水牛，被頂了肛。
去年冬天，大隊幹了門口的池塘，王小平從春秀手裏，霸道地搶走一條烏魚。
春秀就罵他，一定是生來沒屁眼，才故意叫水牛開“眼”的，嘴裏還衝他唱咪子編的歌謠：“彭霸天，屁股尖。騎牛角，成四邊。”
王小平鼻子都氣歪了。小時候他體肥力大，兩姐妹幹不過他。但那次，姐妹倆利用身體的靈活性，把他按進爛泥裏。此後，仇怨結得更深了。
村裏自然還有其他同學，但因為關係不深，分不分在一個班，也就不甚在意。
陽光撒滿整棟教學樓的時候，姐妹倆到指定的窗口排著隊，報好了名。
春秀歡快時話就多，雪秀卻正好相反。春秀呱呱喋喋地說東說西，雪秀一句也沒聽進去。
這裏的一切都很新奇，一切又似乎都在述說一個新的開始。雪秀隻管四處張望，內心歡躍不已。
初一四個班，一律安排在二樓。兩人找到自己的班級，裏麵隻稀稀拉拉的幾個同學。雖然彼此不熟悉，但因心裏明白將來要成為同學，所以目光碰撞時，會羞怯地給對方一個微笑。
春秀一向活躍。她在教室的後排前排，來來迴迴地轉，興奮至極。她喊雪秀時，雪秀正看著兩麵隔牆上，掛著的名人圖像，以及上麵的名言。
等看完再去找春秀時，她站在講台旁，和一個身材瘦小，眼睛圓骨碌碌的女同學，正說著話。
“她叫王媛，也在這個班。陳雪秀——我妹妹。”雪秀走近她們，春秀連忙熱情地介紹著。
雪秀和王媛相視一笑。但雪秀隻一眼，就有預感，自己將不會和她成為朋友，因為從對方的眼神裏，她讀出了警惕與不屑。
這是隻有在視對方為對手時，才會表現出來的，並不友好的，尖銳又戒備的神情。笑，隻是她的敷衍。
果然，中學三年，她們連話都極少說。兩人隻把對方作為暗暗較勁的對象。
王媛是她們認識的第一個同學，第二個相識的卻是個男生。他主動走向她們，毫不羞澀。
一看便知道，他不是個普通農家孩子。他不但穿著潔淨整齊，相貌也白嫩可愛，神情更是溫和親切。
“我叫吳若飛——”他若若大方地自我介紹。
“我叫陳春秀，她是我妹妹雪秀，這是王媛，我們剛認識——”
雪秀真羨慕春秀，她任何時候都能大膽應對，且話語熱情又快速。
“以後我們就是同學了。嘿嘿——我就住在這鎮上。”吳若飛說。
“我們是梧溪的，咦，你呢？”春秀問王媛。
“楂溪的——”王媛小聲迴答。
“哦，我們是鄰村。我竟然從來沒見過你——你住鎮上哪裏？”春秀立即又向吳若飛發問。
“農貿市場裏麵——”
吳若飛含笑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