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家吃完飯,集體前往拍攝現場去,《怒血從醫》是現代劇,棚子不需要搭得像古裝劇那麽複雜,倒也是省下了不少經費,可以用於精細化打造。


    “老郭,這一幕戲是林筱筱被犯罪組織從醫院綁架走以後,林奇陽一直強忍著的情緒終於爆發,他不滿於蘇晴一直以來認為應當按兵不動的思路,現在女兒陷入危險,他非常憤怒,和蘇晴大吵一架,但最後還是和好了。”


    “老郭,你注意一下情緒的收放就行,小許先醞釀一下情緒,這一幕最後是你們兩兄妹輕輕抱在一起化幹戈為玉帛,注意把握那個度。”


    郭淮點點頭,他穿著一套老式的夾克外套和一條洗的有些發白的牛仔褲,頭發也被化妝師弄得亂糟糟的,眼睛裏滲著些紅血絲,是剛剛一直不眨眼睛瞪出來的,程如安不禁暗自佩服,果然老戲骨的專業素養還是夠硬。


    跟郭淮相比,許琴音就精致多了,她穿著一套標準的小西裝,頭發也打理得很整潔,隻是妝容非常素淨。她依舊笑意盈盈地看著導演,但微微有些僵硬的身子還是能看出來她有些緊張。


    程如安疑惑地想:“許琴音也演過不少的電視劇了,怎麽還會這麽容易緊張呢?


    嚴青青湊到她跟前來,壓低聲音道:“郭淮演戲一旦進入狀態就會很嚴肅,以前有過不少他把演對手戲的演員嚇哭過的傳聞。”


    程如安皺了皺眉:“這麽嚇人,他會罵人嗎?”


    嚴青青搖搖頭:“應該不會,但似乎會說些很傷人心的話。”


    程如安看著氣場漸漸變得低沉的郭淮,心裏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你帶一下小許的戲,多拍幾條沒事,盡量讓她快點入戲。”鄭珂提醒了郭淮兩句,見他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走到攝像師旁邊,用力一敲場記板,開拍!


    色調陰暗的室內景,郭淮弓著身子,雙手撐在桌上,整個人微微有些顫抖,攝影機慢慢推過去,燈光打在他身上,影子映在身後的牆麵上,看上去非常痛苦。許琴音推開門輕輕地走進來,她還沒靠近郭淮,就見他嘩啦一下把桌上所有的文件全掃到了地上,劈裏啪啦的聲音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程如安嚇得反射性地縮了一下,她看身旁的工作人員,也有不少人被他這下嚇得不輕。


    “這就是你說的好辦法,”郭淮的聲音起伏不大,但蘊含著巨大的能量,仿佛一座下一秒就會噴發的火山,“筱筱被他們帶走了,而我居然現在才知道這個消息,你們有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父親來看——!”


    情緒噴湧而出,程如安和在場所有人都被郭淮的爆發力震在了原地,鄭珂隔著攝像機看著郭淮點了點頭,這麽多年不見,郭淮的演技依舊這麽有感染力。


    “哥......”許琴音顫抖著開口,腳步蹣跚地走上前道,“我也不想看到筱筱被綁架,但是......”


    她快速地移動到了郭淮的麵前,細跟高跟鞋踩的地板發出“嗒嗒嗒”的聲音,原本還很沉重的氣氛登時變得有些不對勁。


    “他們早就盯上了我們的一舉一動,如果太早行動而打草驚蛇,我們之前的所有努力就都、都白費了!”許琴音幹嚎著喊出台詞,發出細碎的抽氣聲,嬌美的臉皺在一起,但一滴眼淚都沒有留下來。


    “哢。”鄭珂道。


    郭淮彎下身子撿起剛剛被自己掃落的道具重新放迴桌上,許琴音一臉的尷尬和愧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鄭珂對許琴音說:“小許,走過去的時候不用太快,慢一點,這段戲的節奏是張弛有度的,你要找準點。還有,最後那句台詞沒必要那麽撕心裂肺,還沒到那種程度。”


    許琴音連連點頭,但她心態似乎不錯,沒有顯得太喪氣。


    繼續開拍,郭淮如同第一次一樣把東西都掃在了地上,聲音壓抑著極度的痛苦,程如安站在旁邊聽的頭皮發麻,許琴音依舊是痛心疾首地稱述自己的理由,隻不過這次比剛剛收斂了很多,程如安看著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但導演繃著張臉沒喊ng,她也就繼續看了下去。


    郭淮顫抖著手從一片狼藉的地上撿起一張照片,粗大的骨節輕輕拂過照片上女兒的臉,雙眼通紅。


    “是,你們有你們的原因,可我做這一切隻是為了筱筱,”郭淮的麵部肌肉都開始微微顫抖,聲音帶了些哭腔,“我的筱筱,爸爸對不起你......”


    程如安就站在鄭珂旁邊,她看著郭淮的表演隱隱有些鼻酸,郭淮的痛苦和愧疚幾乎融入了空氣之中,那是對仇人的恨意、是對女兒被綁架的痛苦、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痛恨,而作為他劇裏的“女兒”,程如安緊緊咬著牙,眼眶都泛紅了。


    “我知道,我也恨不得把那些人千刀萬剮,”許琴音眼睛裏也泛起了淚花,看得出來感情比第一次時真摯,“可是哥,我們為了徹底把他們連根拔起足足花了三年,這三年時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為了這最後一刻,如果因為......”


    “因為......”


    “因為...........”


    程如安:......


    許琴音忘詞了。


    鄭珂又喊了一次哢,郭淮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開始緩神,許琴音一直在旁邊說著對不起,他擺擺手示意沒事,助理連忙上前給他滴眼藥水,他剛剛因為太用力眼睛更紅了。


    統籌在一旁微微地搖了搖頭:“郭老師和許琴音沒什麽化學反應,這部戲有的磨了。”


    至於為什麽會找兩個沒什麽化學反應的人來演戲,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幕戲一直忙活了快一個小時,許琴音大概是沒怎麽拍過飛頁,一上來就演這種大開大合的戲她根本找不到方向,隻能一點一點地摳一點一點地改,但她心態一直很好,現場的人因為一直拍一幕戲早就覺得很枯燥無聊了,她還能抽空給大家加油打氣。


    程如安看了眼狀態始終繃得很緊的郭淮,覺得他也不容易。


    “哢,”鄭珂說,“下一場戲。”


    此話一出,現場所有人都長出一口氣,太好了,終於不用聽這兩人咆哮哭泣二重唱了。


    郭淮也鬆了口氣,揉了揉眼睛,這幕戲對他來說也是個考驗,一直繃著爆發和將要爆發的精神是很費精力的,他的助手上前給他遞了一塊巧克力補充能量。


    許琴音也很高興,終於能演下一幕戲了,她本來還很不好看的臉色頓時生出光輝,開心地跟助理們說說笑笑,趁著下一幕戲的準備時間,她走到郭淮麵前道:“郭老師,剛剛那幕戲真是辛苦您了!”


    郭淮睜開眼扭頭看著她,因為疲憊而通紅的雙眼不帶什麽感情,看著有些嚇人,許琴音漂亮的笑容一僵,後知後覺的有些害怕。


    兩人之間的氣氛安靜了一會兒,郭淮才緩緩開口道:“有好心態是好事,但隻有好心態的話,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許琴音頓時愣在了原地,郭淮沒再多說,抬腳向鄭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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