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野縣的當鋪後院,一座暖閣之內,坐著三人,正是那何東家和那中年婦人,而何掌櫃此刻,也悶悶不樂地坐在下首,看著兩人在那裏對弈。
隨著棋子的不斷減少,兩人落子的速度也在不斷減慢,很顯然,棋盤上的棋局十分膠著,那何掌櫃平日裏也是個好下棋的,可此刻他已經有些坐立不安了。
無他,隻是因為這沃野縣的集市,已經越發寥落了,不但前來交易的鄉民日少,最近幾日,就連那些平日裏把手工業品和一些土產挑來賣的商販,也是少得可憐。
因此導致的直接原因就是,何掌櫃坐櫃的當鋪,幾乎沒有了生意,雖然當鋪的買賣,並不是何東家的唯一買賣,但是何掌櫃卻不然,他的薪水,可是和這當鋪是大有幹係的。
終於,隨著那中年婦人落下一子,那何東家苦笑一聲,把手裏剩下的白子扔在棋盤上,表示認輸,麵上訕訕道:“這兩年忙著營生,這對弈是越發趕不上雲娘你了。”
那被喚作雲娘的婦人隻是笑笑,並不答話,其實她心裏卻想說,自幼對弈至今,你又贏過我幾次來著,不過有何掌櫃在場,多少得給自家表哥留些麵子,因此隻是默然無語地收拾著棋局,把那黑白子分開來,分別裝入不同的棋盒當中。
何掌櫃也不以為意,自家這個表妹,自小聰明伶俐,但是從來紅顏多命苦,表妹嫁得並不好,在遵從父母之命嫁給一個小校之後,那小校就出征去了,自然毫無意外地受到了噩耗。
自從孀居之後,自家看得她日益苦悶,因此招來在這邊,至今已經有兩年了,雖然這個時代並沒有寡婦守節這一陋習,但已經嫁過人的女子,婚姻總是不太順當的,所以遷延至今。
唉,可惜這北地,俊傑之士日稀,尤其是在官府收縮撤離之後,這裏更是難以為繼,到了今日的情形,看來自家也絕難堅守下去,隻能捱到明春,再做打算了,實在不行,撇了這產業也無妨,隻是到時候又要投自家在關內的親眷去,委實心中決斷不下罷了。
那雲娘也似是知道表哥的苦悶一般,見自家表哥的頹然表情,仍然默不作聲,隻是收了棋局,從一邊的茶爐上取過熱茶,為表哥倒上,又為何掌櫃倒了一杯。
何東家端過茶杯,淺飲一口,對著何掌櫃道:“這沃野縣的生意敗壞如此,不做也罷,你晌午後就收拾一番,去何莊那裏協助打理那裏的莊子去吧!”
“東家,這沃野縣雖然人氣不旺,但那米家莊的集市,可是熱鬧得緊,從鄉民那裏傳來的消息來看,那米家莊行銷的貨品,我竟然是全然未曾聽過,不如——————”
“嗯,此事我已知曉,不如你今日暫先不迴,安置一下車駕,午飯之後,你我幾人去看上一看,而後再做打算也好。”
又朝自己的表妹道:“雲娘也去,和你嫂嫂侄子一起,你們也是很久未曾外出散心了,不如一同去吧!”
按理說以雲娘表現出的恬淡性子,應該是表情淡然才是,但聽到自家表哥的安排之後,那雲娘居然表現出大為欣喜的樣子,可見這雲娘也是個跳脫性子,平日裏隻是故作淡然而已,當下自去準備不提。
見到自家東家已有安排,何掌櫃心下略安,又言道:“阿桂去米家莊幫高賓客的忙,而今也近月了,還有那從我何莊委去的人手,是不是可以召迴,聽說他們不但自己去了,還唿朋喚友,帶去了不少人手。”
“那倒不用,那些都是莊客,又不是我何莊的莊奴,本是來去自由的,那米家莊若是待遇優厚,自然會留在米家莊,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我等萬不可行那拆橋之事。”
何掌櫃聽自家東家又是如此,當下表情訥訥,告一聲罪,下去準備車駕去了。
何東家把手中的茶水一口飲盡,複又想起方才自己所煩惱的事情來,隻是不知此次把那珍寶送去打點之後,自己父親和兄長有沒有起複的機會,若是得了機會,隻是在這邊郡之地執掌一方,也好過真去那關內投親了。
又想起自己父親和兄長去哪上郡已經一季,至今未曾捎來訊息,也不知他們在那裏,可還適應,自家老父本已熄了營官之心,欲在這沃野安享晚年,哪裏會料到這時局變化如此之快,簡直讓人目不暇接了。
天子改製,這時局越發動蕩,聽聞東南皆有那豪富之家蠢蠢欲動,加上邊地出現不穩跡象,這收縮迴撤也是無奈之舉,隻是不知這對於自家,究竟是禍是福。
想到這裏,不由地長歎一聲,馬上就是深秋,之後就是隆冬,這一秋一冬之後,或許就是自己離開這裏的日子,想到自己從小隨父來著沃野,對這半生生活之地,竟是生出不舍之意來。
“人離鄉賤啊!”何東家不由地喟歎一聲,又悶坐著發起呆來。
何家後堂之中,卻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從那雲娘把午後去米家莊散心的消息帶迴之後,連自家的嫂嫂也變得欣喜起來了,就更不用說自家的侄子侄女了。
後堂因為午後外出散心的消息雀躍不已,女眷自然是把最好的穿著找了出來,小孩子就更是如此,雖然要等到午飯之後才出發,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時辰,可早已按捺不住的何夫人,已經開始給自己的兒子閨女換上了新裝。
“老太太應了麽?”那何夫人對雲娘道。
老太太自然是自己的婆婆,自從何家老爺子去了那勞什子的上郡聽用之後,何老太太和自家夫君一般,每日裏隻是長籲短歎,憂心煩悶,這次也算是帶老太太散心了,省得在這後院悶出病來。
“姑母應了,而且我邀了姑母一同去,姑母也應下了。”
“哦?”何夫人對此更驚訝了,老太太平日裏深居簡出,對於他們的外出,輕易也不參與的,不知這次?又有些疑惑地看了雲娘一眼,當即笑嗬嗬地道:“敢是受不了雲娘你的糾纏,才應的罷?”
雲娘隻是含笑不語,把那小囡囡攏在懷裏,用一把木梳細細地給梳頭。
很快,何家的廚娘前來相請,午飯準備好了,剛剛收拾好的眾人,馬上移步前廳,準備用飯了。
何家老太太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其實按照後世的年歲來說,所謂的何老太太,也不過堪堪六十而已,隻不過這個時代人均年齡普遍不大,六十歲也是不折不扣的老年人了,因此,何老太太一身的老年人玄色裝束。
隨著棋子的不斷減少,兩人落子的速度也在不斷減慢,很顯然,棋盤上的棋局十分膠著,那何掌櫃平日裏也是個好下棋的,可此刻他已經有些坐立不安了。
無他,隻是因為這沃野縣的集市,已經越發寥落了,不但前來交易的鄉民日少,最近幾日,就連那些平日裏把手工業品和一些土產挑來賣的商販,也是少得可憐。
因此導致的直接原因就是,何掌櫃坐櫃的當鋪,幾乎沒有了生意,雖然當鋪的買賣,並不是何東家的唯一買賣,但是何掌櫃卻不然,他的薪水,可是和這當鋪是大有幹係的。
終於,隨著那中年婦人落下一子,那何東家苦笑一聲,把手裏剩下的白子扔在棋盤上,表示認輸,麵上訕訕道:“這兩年忙著營生,這對弈是越發趕不上雲娘你了。”
那被喚作雲娘的婦人隻是笑笑,並不答話,其實她心裏卻想說,自幼對弈至今,你又贏過我幾次來著,不過有何掌櫃在場,多少得給自家表哥留些麵子,因此隻是默然無語地收拾著棋局,把那黑白子分開來,分別裝入不同的棋盒當中。
何掌櫃也不以為意,自家這個表妹,自小聰明伶俐,但是從來紅顏多命苦,表妹嫁得並不好,在遵從父母之命嫁給一個小校之後,那小校就出征去了,自然毫無意外地受到了噩耗。
自從孀居之後,自家看得她日益苦悶,因此招來在這邊,至今已經有兩年了,雖然這個時代並沒有寡婦守節這一陋習,但已經嫁過人的女子,婚姻總是不太順當的,所以遷延至今。
唉,可惜這北地,俊傑之士日稀,尤其是在官府收縮撤離之後,這裏更是難以為繼,到了今日的情形,看來自家也絕難堅守下去,隻能捱到明春,再做打算了,實在不行,撇了這產業也無妨,隻是到時候又要投自家在關內的親眷去,委實心中決斷不下罷了。
那雲娘也似是知道表哥的苦悶一般,見自家表哥的頹然表情,仍然默不作聲,隻是收了棋局,從一邊的茶爐上取過熱茶,為表哥倒上,又為何掌櫃倒了一杯。
何東家端過茶杯,淺飲一口,對著何掌櫃道:“這沃野縣的生意敗壞如此,不做也罷,你晌午後就收拾一番,去何莊那裏協助打理那裏的莊子去吧!”
“東家,這沃野縣雖然人氣不旺,但那米家莊的集市,可是熱鬧得緊,從鄉民那裏傳來的消息來看,那米家莊行銷的貨品,我竟然是全然未曾聽過,不如——————”
“嗯,此事我已知曉,不如你今日暫先不迴,安置一下車駕,午飯之後,你我幾人去看上一看,而後再做打算也好。”
又朝自己的表妹道:“雲娘也去,和你嫂嫂侄子一起,你們也是很久未曾外出散心了,不如一同去吧!”
按理說以雲娘表現出的恬淡性子,應該是表情淡然才是,但聽到自家表哥的安排之後,那雲娘居然表現出大為欣喜的樣子,可見這雲娘也是個跳脫性子,平日裏隻是故作淡然而已,當下自去準備不提。
見到自家東家已有安排,何掌櫃心下略安,又言道:“阿桂去米家莊幫高賓客的忙,而今也近月了,還有那從我何莊委去的人手,是不是可以召迴,聽說他們不但自己去了,還唿朋喚友,帶去了不少人手。”
“那倒不用,那些都是莊客,又不是我何莊的莊奴,本是來去自由的,那米家莊若是待遇優厚,自然會留在米家莊,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我等萬不可行那拆橋之事。”
何掌櫃聽自家東家又是如此,當下表情訥訥,告一聲罪,下去準備車駕去了。
何東家把手中的茶水一口飲盡,複又想起方才自己所煩惱的事情來,隻是不知此次把那珍寶送去打點之後,自己父親和兄長有沒有起複的機會,若是得了機會,隻是在這邊郡之地執掌一方,也好過真去那關內投親了。
又想起自己父親和兄長去哪上郡已經一季,至今未曾捎來訊息,也不知他們在那裏,可還適應,自家老父本已熄了營官之心,欲在這沃野安享晚年,哪裏會料到這時局變化如此之快,簡直讓人目不暇接了。
天子改製,這時局越發動蕩,聽聞東南皆有那豪富之家蠢蠢欲動,加上邊地出現不穩跡象,這收縮迴撤也是無奈之舉,隻是不知這對於自家,究竟是禍是福。
想到這裏,不由地長歎一聲,馬上就是深秋,之後就是隆冬,這一秋一冬之後,或許就是自己離開這裏的日子,想到自己從小隨父來著沃野,對這半生生活之地,竟是生出不舍之意來。
“人離鄉賤啊!”何東家不由地喟歎一聲,又悶坐著發起呆來。
何家後堂之中,卻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從那雲娘把午後去米家莊散心的消息帶迴之後,連自家的嫂嫂也變得欣喜起來了,就更不用說自家的侄子侄女了。
後堂因為午後外出散心的消息雀躍不已,女眷自然是把最好的穿著找了出來,小孩子就更是如此,雖然要等到午飯之後才出發,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時辰,可早已按捺不住的何夫人,已經開始給自己的兒子閨女換上了新裝。
“老太太應了麽?”那何夫人對雲娘道。
老太太自然是自己的婆婆,自從何家老爺子去了那勞什子的上郡聽用之後,何老太太和自家夫君一般,每日裏隻是長籲短歎,憂心煩悶,這次也算是帶老太太散心了,省得在這後院悶出病來。
“姑母應了,而且我邀了姑母一同去,姑母也應下了。”
“哦?”何夫人對此更驚訝了,老太太平日裏深居簡出,對於他們的外出,輕易也不參與的,不知這次?又有些疑惑地看了雲娘一眼,當即笑嗬嗬地道:“敢是受不了雲娘你的糾纏,才應的罷?”
雲娘隻是含笑不語,把那小囡囡攏在懷裏,用一把木梳細細地給梳頭。
很快,何家的廚娘前來相請,午飯準備好了,剛剛收拾好的眾人,馬上移步前廳,準備用飯了。
何家老太太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其實按照後世的年歲來說,所謂的何老太太,也不過堪堪六十而已,隻不過這個時代人均年齡普遍不大,六十歲也是不折不扣的老年人了,因此,何老太太一身的老年人玄色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