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廳坐到晚上九點,江書顏迴房間洗澡。


    因為心情不好,還沒到十點,她就上床休息。


    而她剛睡著沒多久,大肥貓從房間角落的貓窩裏鑽出來,顛著貓步往大床那邊跑,輕輕一躍,跳上床尾。


    它先是探頭探腦地看了看,確認沒被主人發現,這才小心翼翼從床尾鑽進被子,輕輕坐到江書顏肚子上,隨後把自己團成毛球,唿唿大睡。


    這番操作,一看就是個慣犯。


    大肥貓剛睡著時還算老實,但沒過幾分鍾,它開始在被子裏打滾,滾著滾著就滾到江書顏胸口。


    被一隻二十斤的大肥貓壓在胸口,那感覺不亞於泰山壓頂,想想就挺讓人崩潰的,這也是江書顏不準它上床睡覺的原因。


    大肥貓被揍過幾次,長記性了,每次都是趁主人睡著再上床。


    江書顏從唿吸不暢中醒來,擰著眉心,打開床頭燈,一掀被子就看到大肥貓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身上,她既好氣又無奈,用手指戳貓肚子:“薑歡歡,迴你自己的窩去睡。”


    大肥貓被吵醒,非常不滿,發出唿哧唿哧的聲音,一雙眼睛在被子裏泛著綠光,四爪緊緊扒住江書顏的衣服。


    江書顏懶得和它耗時間,掀開被子,抱著大肥貓下床。


    來到書房門口,江書顏用力將貓從自己身上拽下來,丟進角落的窩裏。


    大肥貓仰頭看著她,喵喵叫個不停,似乎在哀求主人行行好,再收留一晚。


    江書顏看都沒看它一眼,訓斥道:“薑歡歡,你裝可憐也沒用,老老實實待在這裏睡覺。”


    書房這個貓窩寬敞又暖和,但大肥貓更喜歡賴在主人的臥室。


    大肥貓見軟的不行,準備耍橫,拱起背,衝她齜牙咧嘴。


    江書顏抬腳輕輕推下它腦袋:“你再敢鬧,以後就沒有貓條了。”


    大肥貓好像聽懂了,立刻認慫,乖乖蜷縮進窩裏。


    看到它團成一個大胖球,江書顏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臨離開前,把空調打開。


    迴到房間,江書顏躺下醞釀睡意。


    她覺得大肥貓連性格都和清歡很像。


    清歡剛被她撿迴來時,性格靦腆內向,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她,經過她幾年努力,小丫頭才展現出活潑俏皮的一麵,變得黏人愛撒嬌,同時也暴露出不少缺點。


    但那些缺點都很可愛。


    歡歡也是這樣,剛到這個家時表現很乖,它可以待在一個地方一天不挪窩,吃東西也秀氣,結果養了半年之後就暴露本性,現在簡直就是家裏的一霸。


    或許今天想起清歡的次數太多,夜裏她夢到了小貓,夢到和小貓初見的場景。


    大二的寒假,江書顏去媽媽的公司實習。


    那時她還沒和父母鬧僵,決定畢業後從政。


    而從政需要儲備涵蓋經濟、法律、公共關係等多方麵知識,以後實際工作中,還需要和企業打交道,商業知識也必不可少。


    韓氏旗下的子公司有很多,生意涉及房地產,電子產品,酒店服務等行業。


    比較之後,江書顏決定先去電子廠實習,目的是了解生產型企業運作。


    韓氏電子主要生產手機攝像頭模組,擁有一萬多名員工,車間幾乎每天都在招人。


    那天下午,江書顏跟著hr去熟悉公司招聘流程。


    來應聘的人特別多,但她一眼就看到了薑清歡。


    因為小丫頭長了一雙清澈無辜的嬰兒瞳,怎麽看也不像個成年人,站在人群中非常醒目。


    出於慎重和好奇心理,當薑清歡拿著證件過來填登記資料時,江書顏反複核對了幾遍,身份證上顯示年齡滿十八歲了,照片和本人也有幾分相似。


    如果是其他工作人員,當時肯定就幫薑清歡辦理入職了,畢竟從證件上看不出問題。


    但江書顏還是不相信小丫頭有十八歲,所以故意板著臉,語氣嚴肅地問:“這是你的身份證嗎?”


    都沒用她問第二遍,薑清歡怯生生地搖下頭。


    江書顏看向她的眼神裏除了驚訝,還有心疼,小丫頭長著一雙天生不會撒謊的眼睛,再配上怯生生的小表情,格外惹人憐惜。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她這麽誠實。


    其實隻要她否認作假,江書顏根本不會繼續追問。


    那天陪薑清歡過來的人,是兩個年齡稍大幾歲的女孩子,其中一個女孩見薑清歡竟然承認身份證不是自己的,扯下另一個女孩衣服說:“你老鄉不會是個傻子吧?”


    江書顏沒忍住瞪了那個女生一眼,不滿她那麽說小丫頭。


    在她看來,小丫頭誠實可愛。


    她把證件還給薑清歡,柔聲問:“你幾歲了呀?”


    薑清歡可能因為被識破冒用別人身份,也可能從沒說過謊,窘迫的臉頰和耳朵都紅透了,迴了一句:“十四歲。”說完,拿著證件就跑。


    小丫頭跑了,但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睛,深深印在江書顏腦海裏。


    第二次見麵, 是在一周後。


    嶽華的姑姑開了一家私房菜館,江書顏經常跟著嶽華過去吃飯,那天剛進門就看到薑清歡穿著不合身的工作服在店裏忙碌。


    出於關心,她去找嶽華的姑姑打聽情況。


    這一打聽才得知,是後廚阿姨私自收留了小丫頭。


    前幾天,後廚阿姨騎著三輪車去買肉,迴來途中不小心顛掉了一包,恰好被薑清歡看到,她抱著肉跟在三輪車後麵跑了幾公裏,把肉還給阿姨。


    後廚阿姨非常感激,得知她想替父母減輕負擔,寒假出來打工賺學費,但因為年齡太小找不到工作,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阿姨動了惻隱之心,將她留在店裏幫忙洗菜,還給她安排了宿舍。


    江書顏聽完事情經過,決定幫助小丫頭,哪知等她再去後廚找人,對方已經收拾東西跑路。


    小丫頭走的匆忙,日記本遺忘在宿舍,嶽華把它交給了江書顏。


    第三次見麵,是在一家酒吧門口。


    那天她和嶽華約了朋友去酒吧玩,看到薑清歡在酒吧門口賣花。


    江書顏當時既生氣又擔心,生氣是看到她還在外麵流浪沒迴家,擔心是覺得她沒有安全意識,酒吧門口醉鬼很多。


    她正準備上前詢問,結果小丫頭抱著花撒腿就跑。


    等小丫頭跑遠,她才想起來日記本的事,但追也追不上了。


    後麵連續幾天,她都帶著日記本去酒吧門口蹲守,但再也沒遇到過小丫頭。


    一直找不到人,江書顏隻好打開那本日記,試圖找到聯係方式,結果並沒找到聯係方式,反而被日記內容吸引。


    日記本的第一頁上用鉛筆寫著:“不知道別人都是從幾歲開始記事,我是從三歲那年冬天,那也是我人生的第一幕,可惜,並不愉快。”


    “我現在已經九歲了,但那些事還是忘不掉。”


    “我記得自己站在河邊,有一群小孩圍著我,他們說我把弟弟推進了河裏,太惡毒了,應該被打死。”


    “我沒有之前的記憶,所以無法判斷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所有人都指認我,是不是我推的,已經不重要。”


    “沒等我從發愣中迴神,就看到一個長相很兇的老太太拿著樹枝衝向我,她是我的奶奶。”


    “我拚命的跑,但還是沒逃過一頓打罵。”


    “她用樹枝打我,還罵了很多難聽的髒話。”


    “旁邊有很多人看熱鬧,但沒有一個人勸阻。”


    “圍觀的人笑聲越大,奶奶就打罵得越狠。”


    “還好冬天衣服厚,樹枝打在身上沒那麽疼,但我受了很大驚嚇。”


    “那些畫麵時常出現在我夢中,每次都半夜被嚇醒。”


    “奶奶從沒打罵過姐姐和弟弟,當時我不明白她為什麽單單討厭我呢,於是我主動幫忙做家務,但她還是照樣打罵我。”


    “整個童年,奶奶隻要心情不好,就會打罵我,弟弟哭了或是摔倒了,她也打罵我。”


    “我經常不敢迴家,一個人在外麵遊蕩到天黑。”


    “後來我才慢慢明白,在那個家裏,我是多餘的,打罵我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爸爸和媽媽寵著姐姐,爺爺奶奶偏愛弟弟,姐姐和弟弟容不下我,他們犯了錯總是推到我頭上。”


    “我想解釋,但沒人聽,他們反而指責我說謊,所以我不再解釋……”


    江書顏看完那本日記之後,久久無法釋懷。


    這麽乖巧可愛的孩子,卻被父母漠視,被姐弟排擠,被奶奶拿來撒氣。


    父母偏心給孩子造成的傷害無法估量,而且不可逆,甚至可以毀了孩子一生。


    她很慶幸,小丫頭生長在那樣的環境下,仍保持一顆赤子之心,積極麵對生活。


    所以她決定盡自己所能,護她一世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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