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一聲脆響。


    白瓷杯被人用力摔在地上,杯體瞬間四分五裂,濺起的碎瓷片崩在江書顏靴子和褲腿上,杯蓋卻幸運的逃過一劫,滴溜溜滾出好幾圈。


    江書顏神色淡然地站在原地。


    剛才杯子迎麵飛過來,差點就砸中她腦袋,但她卻紋絲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像個冷眼旁觀的看客一樣。


    這棟位於申城市中心的三層小樓,屬於自建房,從外麵看平平無奇,內部裝修卻頗為講究。


    一進門是六米多高的挑高客廳,寬敞又氣派,家居以暖色調為主,奢華中營造出屬於家的溫馨氛圍。


    不過,此刻屋內卻充斥著濃濃的火藥味。


    江書顏站在客廳正中央的水晶吊燈下,在她對麵不遠處的沙發區域,站著一對中年男女,一個是她父親,江川,另一位是她母親,韓素。


    江川剛才被女兒氣得失去理智,隨手抓起茶幾上的空杯子砸過去。


    剛扔完他就後悔了,但扔都扔了,後悔也於事無補。


    韓素沒料到江川會這麽衝動,根本來不及阻止。


    客廳裏氣氛陷入死寂。


    三人神色各異,卻也陣營分明。


    江書顏眉宇和父親有幾分相似,但五官和氣質更像母親。


    她們母女倆都長著符合東方審美的鵝蛋臉,而兩彎遠山眉恰好平衡了鵝蛋臉的柔美,凸顯出英氣。


    江書顏目前還是個學生,交大法學院的在讀博士。


    一個月前她跟隨導師去外地研學,下午剛到申城就被父親一通電話喊過來。


    她沒打算久留,所以進屋後,既沒換拖鞋,也沒脫外套。


    灰色羊絨大衣搭配黑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黑色軍靴,這套衣服簡單低調,但穿在她身上,英姿颯爽。


    或許和她從小接受軍事化訓練有關,即使沒穿軍裝,也掩不住她身上的軍人氣質。


    這就不得不提到她的家庭背景。


    江書顏的外公和太外公都是高級軍官,外公被授予中將軍銜,後來從軍區調到申城擔任市委書記,直至退休。


    而她外婆是著名的科學家,兩院院士。


    除此以外,她還是現任市長的女兒。


    而且,她媽媽是世界五百強企業的老板。


    韓江兩家人脈遍及軍政商和學術界,江書顏又是第三代中唯一的孩子,無論她將來選擇什麽職業,都擁有試錯的資本。


    不過,這些別人羨慕的身份,卻是江書顏目前極力想掙脫的枷鎖。


    她曾經也是個對父母言聽計從的乖乖女。


    變成現在這樣,隻能說“事出有因”。


    江書顏盯著地上的碎瓷片看。


    她剛才是故意激怒父母,因為,看到他們生氣抓狂的樣子,感覺無比暢快。


    吵吵鬧鬧幾年,這是父親第一次拿東西砸她。


    看來,大家都不想再裝了。


    想到這,她抬起眼簾,漫不經心的在客廳掃視一圈,熟悉又陌生的環境令她一陣恍惚。


    這套冰冷的房子裏曾經也充滿歡聲笑語,生活著幸福的一家三口。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確實懷念那段時光。


    那時她名字還叫江傾韓。


    人生的前二十年,她天真的以為自己名字是父母恩愛的體現。


    在她心目中,父母事業有成,婚姻美滿,對她也是關愛有加。


    唯一的缺憾是,他們工作太忙,很少能一起陪在她身邊。


    但她並沒多想,也從未有過抱怨,默默以他們為學習榜樣。


    直到無意中得知父母婚姻真相,她才明白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父母不能一起陪伴她,並不是因為工作忙,而是在外麵各自有家。


    更令她感到震驚的是,爸爸有個年輕漂亮的女朋友,媽媽也是......


    他們是契約夫妻。


    而她是通過科學手段來到這世間。


    假象被她戳穿後,自然不需要再偽裝,這套房子早就沒人住了,變成他們碰麵吵架的專用場所。


    如果僅為這件事,她也不至於那麽恨父母,真正造成她和父母決裂的原因和外公去世有關。


    想起外公,江書顏對父母的怨恨又增添幾分,看向他們的眼神冷若冰霜。


    江川看到女兒充滿恨意的眼睛,心底湧起強烈的挫敗感。


    他從政二十多年,再棘手的問題都能妥善解決,唯獨拿這個桀驁不馴的女兒沒辦法。


    韓素從發愣中迴神,繞開茶幾,快步走到江書顏麵前,握住她手,關切地問:“琪琪,有沒有被碎片傷到?讓我看看。”


    麵對來自媽媽的關心,江書顏並不領情,甩開她手,繼續和爸爸怒目相視。


    “琪琪”是外公給她取的小名,而書顏這個名字是大二那年,她央求外公幫忙改的,出自“書中自有顏如玉”。


    這也恰好和她小名的寓意吻合。


    “琪”有美玉之意。


    外公希望她擁有“玉”的品質,做個溫潤如玉、光華內斂的人。


    然而,這幾年,她辜負了外公的期望。


    韓素已經習慣了女兒的疏離和敵意,轉身看向江川,語氣嚴厲指責道:“江川,你瘋啦!砸傷孩子怎麽辦!”


    江川自知理虧,什麽都沒說,但充滿怒氣的眼睛依舊瞪著女兒。


    他希望女兒能迷途知返,所以試圖用父親的身份壓製她。


    別看他長相斯文,發起火來,還挺能唬人。


    但,嚇唬不到江書顏。


    麵對一米八八且處於盛怒中的父親,她毫不畏懼,兩手插進大衣口袋,漂亮的杏仁眼裏此時盈滿嘲諷:“你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手劃腳?”


    明知女兒目的是激怒自己,江川還是被氣得夠嗆,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


    江書顏從讀初中到大一,每年寒暑假都去軍營參加實訓,經過多年錘煉,身手不亞於特種兵,她根本沒把父親放在眼裏,所以格外淡定。


    而她越是淡定,江川就越生氣。


    父女倆劍拔弩張,互不相讓,眼看就要從口角之爭上升到肢體衝突。


    韓素趕緊站到他們中間,將他們隔開,勸道:“琪琪,你冷靜一點,怎麽能這麽跟你爸說話!”


    江書顏麵無表情地看著媽媽,冷漠得像對待陌生人,顯然是不願意和她溝通。


    韓素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決定保持沉默,她擔心激化矛盾,不好收場。


    這次他們把女兒叫迴來,是想心平氣和地坐下談談,而不是為了吵架。


    但江川做不到她那般冷靜,兩手握拳,聲嘶力竭地吼道:“混賬東西!你說憑什麽,就憑我是你父親!”


    聽到這話,江書顏再次看向父親,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父親?你隻能算我生物學上的父親!”


    江川被氣得渾身顫抖,額頭上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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