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


    傅城披著一身月光,風塵仆仆的趕迴了國公府,馬不停蹄的把奶媽送到了暖玉閣。


    奶媽喂了奶以後,小公子的哭聲就停了。


    傅城望著暖玉閣裏悠悠發黃的燭光,內心一暖。


    他的迴憶拉迴了七年前,他和方墨儀十歲的時候。


    皇家狩獵,正是皇子和公子們大顯身手的好機會。


    小傅城也跟著慶國公去了。


    少年們在獵場上廝殺,隻為贏得榮耀和認可。


    而這些生來就尊貴的小娃娃們,則是一番歲月靜好的模樣。


    時值寒冬臘月,小傅城在河邊奔跑,被一塊暗石絆倒,重重的摔倒在地,手裏的鐲子被甩了出去,幾聲清脆的砰砰聲,落在了岸邊幾尺的冰麵上。


    那鐲子是祖母給他的。


    幾個小皇子和小公主偷偷的溜出來,嬉笑打鬧著。


    聽到動靜後,怔怔的看著趴在地上的傅城,接著是一陣哄笑。


    傅城的雙手先著地,破了皮,傷口處散發著絲絲的疼痛。


    他顧不得這些,定睛看著結冰的湖麵上,那一隻孤零零躺著的翡翠手鐲。


    “你不要下去,危險。”一個悅耳的聲音,如同風鈴般傳到了小傅城的耳朵裏,是一個穿著粉色衣服的小公主,個子稍微高點的那個叫她六妹。


    他站了起來,試探著踩了踩冰層的厚度,落腳的時候,冰麵有微微的震動。


    幾個小孩子都噤聲了,盯著傅城的一舉一動。


    越往裏走,冰麵震動的越厲害,就在他俯身拿到手鐲的那一刻,“噗通”一聲,冰麵裂開了一個窟窿,傅城被卡在了那裏。


    驚嚇混著刺骨的寒意很快就把小傅城的力氣都凍住了。


    他向那群衣著華麗的小娃娃求助,看到的卻是一張張譏笑和冷漠的臉。


    隻有那個粉色衣服的小女孩跑開了。


    剩下的那些孩子覺得無趣,紛紛散開了。


    時間慢慢流逝著,小傅城的嗓子都快喊啞了。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近。


    就在他馬上要鬆開扒著冰層的手時,一團粉色闖入了視線。


    小女孩顫顫巍巍的把一根長長的棍子遞到了傅城身邊,自己一屁股坐在一棵樹的後麵,雙手環抱著樹,緊緊地抓著棍子的另一端。


    小傅城不敢太用力,怕拽疼了那粉衣女孩,他慢慢的,借著巧勁兒,從冰窟窿裏抽身出來。


    那天之後,他染了熱症,渾身發燙,迷迷糊糊了好幾天,夢裏總是能看見白皚皚的雪中,那抹粉色的豔麗。


    “小公爺,都安置好了。”阿勝忙碌完了,來到傅城這裏稟報。


    他抽迴了思緒,嘴角揚起的弧度慢慢的淡了下去。


    傅城微微頷首,“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有要事。”


    阿勝迴了一聲是,心想是什麽要事?


    傅城看出了阿勝的狐疑,“明日逛街。”


    啊?


    小公爺一貫不愛逛街的,偶爾跟著夫人周氏一起去,總是躲在茶樓裏喝茶躲懶,今兒怎麽還轉性了?


    方墨儀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躺著,餘痛已經隱隱散去。


    柔兒見著小嬰孩新鮮的很,看著小公子睡覺都是一臉滿足的樣子。


    好大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從奶媽的房間裏出來。


    “公主,咱們小公爺左肩上有一塊胎記,像是梅花一樣,可好看呢。”


    方墨儀嘴角扯出一絲笑意,柔兒見小公子哪都是好的。


    柔兒又問起小公子的名字。


    方墨儀早就想好了,輕輕的說了出來,“藍昭。”


    昭代表光明。


    “我已經和慶國公夫人商量好了,三天後小公子行完三朝禮就迴侯府,那個時候我也能下床了。”


    蘭軒閣那裏她倒是不擔心,有張嬤嬤和晴兒在。


    想必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小公爺走了嗎?”方墨儀問,她好像聽到了輪椅的吱呀聲。


    “走了,在院子裏站了,哦不,坐了好大一會兒。”剛剛柔兒進進出出的,想要拜見小公爺,被小公爺一個手勢製止了。


    方墨儀點了點頭,“下次看到小公爺,請他進來坐著。”


    柔兒愉快的應聲,小公爺這麽照顧公主,她早就想請小公爺進來了。


    方墨儀的眼神不經意的落在了博古架上的一個雕花銅製手爐上,有些熟悉。


    她讓柔兒幫她拿過來,細細端詳了了一番,在手爐的底部,刻著一個“儀”字。


    是她的,原來那個落水的小男孩是傅城。


    她隻記得那小男孩上岸後狼狽不堪的樣子,全身濕透了,打著哆嗦,話也說不利索,她把這個手爐塞到了他的手裏。


    方墨儀嘴角扯了扯,似乎明白了傅城的執念從何而起。


    \/


    翌日天剛蒙蒙亮。


    傅城和阿勝就出門趕早市了。


    阿勝手裏拿了一個長長的單子,全是傅城寫的。


    他震驚了,要買的東西也太多了吧?


    他們先去了成衣鋪子,傅城心想,公主來的急,沒有帶任何換洗的衣服。


    掌櫃的一看這兩位就是個有錢的主兒,殷勤著介紹大都城時下流行的花樣布料以及款式。


    “拿粉色的吧,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傅城隨手一指,片刻間,掌櫃的已經疊好,一大摞。


    “小公爺,公主也就住三天,這……有點多了吧?”阿勝湊在傅城耳邊輕語。


    他倒是不擔心銀錢的問題,隻是這些東西,都得他扛迴去。


    看著就累啊!


    傅城付了錢,但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掌櫃的滿臉堆笑,“這位爺,還有其他需要的嗎?”


    “有。”傅城輕輕的說道,躊躇了片刻,輕輕的吐出了幾個字,“女人的褻衣。”


    掌櫃的心領神會,“這位爺,跟我到裏麵來。”


    剛進到屋裏,架子上滿滿當當的都是女人的褻衣。


    “不知尺寸幾何?”


    這……傅城為難了。


    “身高是五尺左右,身形纖細……”傅城臉色微紅,想到方墨儀的身體,渾身開始發熱了。


    “爺?”掌櫃的一聲喊,打斷了傅城飄到了八百裏地之外的思緒。


    “這位爺,您再說的具體一點,這裏就咱倆,別不好意思,疼女人的,您是我見過的獨一份兒,您的夫人還真是有福。”


    掌櫃的說的越多,傅城卻覺得越窘迫。


    這可不像他!


    算了!


    傅城大手一揮,“所有的款式,所有尺寸各拿兩件。”


    掌櫃的先是大驚,又是大喜,今天可不是賺翻了!


    傅城說完,搖著輪椅出來了,重重的舒了一口氣。


    “小公爺,您還買啥了,這些就夠奴才抗的了。”


    阿勝汗顏。


    傅城給了他一個閉嘴的眼神。


    不一會,掌櫃的又拎著一個包袱,遞給了阿勝。


    阿勝扛著兩包衣服,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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