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鎮上有兩所中學,一所叫西中,一所叫鎮中,西中有初中部、高中部,而鎮中隻有初中部。西中的初中部綜合實力要比鎮中學好很多,一般隻有各個鄉鎮的尖子生才能到西中讀初中。我的成績足夠好的,但是由於去西中讀初中,必須參加自主考試,要交二十塊考試費,爸爸媽媽肯定希望我去西中讀書,而且給了我二十塊錢。但是我心裏特別不情願,覺得自己成績這麽好,幹嘛還要交錢再考試,這不是明擺著亂收費嗎?爸爸媽媽辛苦賺錢不容易,我平時吃個五毛錢的包子都舍不得,一下子給二十塊,那可以買四十個包子啊!連續吃一個月美味的包子不爽嗎?四十個美味的包子給了這群亂收費的學校,造孽啊!況且是金子在哪裏都能發光,我從村小到鎮小也沒比別人差,哪怕我在鎮中上學,也一樣不弱於人。想到這些,我就一直拖著不肯去交錢。等到了報名快截止的時候,我媽媽問我是否報名了,我覺得還是應該聽媽媽的,於是就慢吞吞不情不願的去西中報名,等到了學校,發現報名已經截止了,這讓我鬆了一口氣。於是,為了省下這四十個包子,我最終沒能去西中這所好一點的學校念初中。


    小升初考試後,有次我在集市上遇到了小學六年級的班主任譚老師,詢問他我六年級的期末考試成績怎麽樣,他說我每門成績都超過90分,然後他問我在哪個學校讀初中。我說我沒去西中繳費考試,所以打算在鎮中讀初中。他有些惋惜的說,有機會還是應該在好學校學習。那時候,我覺得是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完全沒考慮到環境對人的影響也大。


    由於我小升初的學習成績分數很高,所以一進學校就受到班主任的優待,經常在班級裏表揚我,鼓勵我,讓我好好學習。不過,我依然淘氣貪玩,經常和同學一起玩,在學校的時光大多數時候是開心的。在學校的時候,止不住可愛,一些調皮的學生都喜歡捏我臉,捏我臉沒輕重,有時候覺得疼,這讓我很煩,就去報告老師,老師開始還教育他們,但是後來這些人依然不改,我就又去報告老師,老師這次不理我了,還嚴肅的批評了我,讓我不要為這種小事煩他,這讓我覺得很委屈。


    初中開始,就有了英文課,初一的英語老師是個年輕女老師,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我念小學就害怕語文,雖然後來克服了,但是對於語言類課程有天然恐懼,而且害怕我的發音不標準被嘲笑,有些害怕學習英語,所以最開始英文成績很差。後來突然開竅了,覺得英文和中文一樣都是溝通的工具而已,有些共性,都使用主謂賓結構,雖然發音不標準,周圍也沒誰真的在乎,想通了這些以後,就感覺英文也沒那麽難了,隻需要多背單詞,熟悉語法後有了語感就行了,就這樣英語成績也提升起來了。班上有些同學學不好英文,就到處宣揚學英語都是賣國賊,有些人真的信了然後不好好學習英語,幸虧我當時沒信,不然就可能引起嚴重偏科。


    我原以為尖子生都跑到西中去讀初中了,隻有我這個舍不得40個包子的尖子生才迴來鎮中讀書,沒想到鎮中的學生裏也臥虎藏龍。我第一學期期末考試,考了班級第二名,在年級排名更低。老師為了鼓勵學生們好好學習,在期末考試獲得年級前8名的學生都有獎學金,我運氣差,排名剛好第九名。


    我望著前八名同學一個個上講台領獎狀和獎金心裏很不是滋味,早知道有錢拿,我該努力一些的。學校裏的年級第一名是一個小兒麻痹症患者小西,他的雙腿不能自由行動,住在學校附近,隻能每天杵著拐杖來上學,因為考了第一名,所以被老師們評為身殘誌堅的模範,看到他站在領獎台上,想起我家鄉的小夥伴也因病殘疾了,佩服他身殘誌堅的同時,也不由得也替他心酸難過,殘疾人的人生應該很不容易吧。有一次我和一個要好的同學一起玩,這個同學就在小西的背後指指點點,然後小西以為是我在背後說他,就拿著拐杖作勢要打我,我連忙解釋我沒有嘲笑他,反而敬佩他的堅強。這也讓我和小西認識了,他說他知道我,成績好,住得近,但是天天遲到。


    關於遲到這件事,我是有資格發言的。我從小就很隨性,邋遢,爸爸媽媽隻關心我的學習,也沒有教我養成良好的習慣。由於家裏和學校距離學校很近,差不多幾分鍾路程,所以每天上學都不慌不忙,加上人比較懶散,做早操總是遲到,有時候下午迴家吃飯,吃完飯後看看動畫片,直到聽到學校上課鈴聲響起才慌忙的跑去學校,多次遲到違反了學校紀律,班主任為了讓我改掉自由散漫、邋遢的習慣,就讓我當班裏的生活委員。我剛當選還一本正經的在課桌上刻了一個“早”字,覺得自己要養成好習慣,不過過了一段時間後就沒再堅持了,心想隻要成績好,平時自由散漫一些不影響的,生活委員沒做好模範,所以不多久就被撤職了。由於成績好,父母忽視了我的性格缺點,老師平時也對我平時的違紀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初一下學期的時候班級要擇優選擇團員,雖然我不知道共青團員的意義是什麽,但是我知道隻有優秀的學生才能入選共青團員。我擔心因為平時紀律不好,愛遲到上課開小差而無法當選,不過可能因為我成績好最終還是被選上了。老師給我發了一個共青團團徽,我把它戴在胸前,感覺自己從一個優秀的少先隊員升級為光榮的共青團員了,光榮的使命更重了,這讓我覺得很開心,就把自己成為團員的消息就帶迴家個爸媽炫耀。


    爸爸媽媽對我入團這件事也沒什麽表示,就讓我好好學習,從他們口中聽說我大舅家的表妹的情況不太好,所以我也想幫助一下她。


    我大舅讀過高中,在那個年代也算是個文化人,年輕的時候,村裏曾給他謀了一個公職,但是他還是喜歡折騰沒去幹。第一個老婆受不了他的折騰和貧困,就偽裝跳河自殺跑路了,這讓大舅備受打擊,於是就去海南島打工了。他和第一任老婆生的一雙兒女一直都是我外公外婆在照顧。


    很多留守兒童都存在一些心理問題和性格缺陷。有一次,我聽說我表弟不聽話,居然和外公打架,我還義憤填膺地去教訓了他一頓。大舅也注意到兒女的成長問題,畢竟從小沒有母愛,心裏難免有些落差無法適應。為了讓小孩有個更健康的成長環境,我大舅重新找了一個老婆,這老婆是二婚,還有兩個女兒。結婚後,大舅就把我表妹放到女方家照顧,他在外打工,會定期給一些的生活費。


    然而聽說表妹在那邊的生活並不愉快,時常受到新媽媽和這邊的叔叔欺負與虐待,有時候連飯都吃不飽。我得知這個消息心裏很氣憤。就希望媽媽能幫助一下她,請求媽媽幫助一下她,能把她接到這邊生活。得到媽媽的允許後,我就意氣風發的去舅媽家接新表妹去了。新舅媽家我曾經去過一次,憑著記憶,我就找到了她家。新舅媽是個圓圓胖胖的農村婦女,長得很壯,得知我的來意,開始還不願意讓表妹跟我走,說她如何如何不容易,對我表妹是如何如何的用心。我當時嗤之以鼻,但是知道這件事不能搞得太僵,所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終於說服了這個舅媽,告訴她說我家距離學校較近,方便她學習,就這樣一直僵持了一段時間。最後她或許也想甩掉這個包袱,於是就讓表妹跟我走了,走的時候我看到隔壁的叔叔坐在院裏,聽說這個人對表妹不好,我就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心裏真想教訓他一頓,他看到我惡狠狠的瞪著他,就悻悻的迴屋去了。


    把表妹帶迴家,我心裏是很開心的,覺得自己行俠仗義,將表妹從壞舅媽哪裏拯救出來,甚至有些得意洋洋。表妹長得非常的漂亮,皮膚也很好,有點神似周慧敏,隻是命運不濟,小小年紀就沒了媽媽,爸爸也長期在海南島打工,成為了留守女孩,找了個後媽對她也不好。她剛來我家的時候,頭發亂糟糟的,上麵有很多虱子,一看就知道長時間沒有洗頭,我媽就用了很多熱水給她洗頭。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很很歡迎她,也很照顧她,放學之後她也不迴家了,直接就跑到我家來吃飯,睡覺。那時候家裏是租房做生意的,家裏堆滿了貨物,所以居住空間不大,後來找房東商量,晚上在隔壁的房間放一張鐵絲網床,我一個人睡覺。表妹過來的時候,我媽就安排她和我睡一張床,床是小小的,每人睡一頭。我開始覺得沒什麽,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我從旁人哪裏聽見了風言風語,加上自己心理作怪,突然覺得很不爽了。那時候開始有了男女之別的概念,一個初中的大男孩,和一個小學女孩子同睡一張床,覺得有些羞恥,我怕別人笑我,說些閑言閑語。所以我開始想把她攆走,於是就對她惡語相向,說了很多傷人的話,把她比作狗皮膏藥,癩皮狗。見她不吭聲,我以為她睡著了,就用腳輕輕地去踢她。踢她她也不反應,我也隻好作罷。後來想想,她大概是醒著的,而且是委屈和傷心的,隻是不得已才忍氣吞聲。不久以後,我可憐的表妹,這個我眼中的“狗皮膏藥”,終於被外婆他們接迴家讀書了。


    表妹迴家以後,每當想起這件事,我都心生愧疚。不知為何,我從小就內心很敏感而警覺,很容易察覺到別人的真實情緒。記得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帶學校的好朋友來自己家裏玩,我爸表麵上沒表露什麽,但是我能感覺到他不開心,所以再也不願意邀請同學到我家玩。小學的時候,我又因為害怕同學的流言蜚語,和小桃劃清界限。現在又因為害怕會被別人笑話,所以對表妹惡語相向,明明想要去幫助她,想把她從困境中救出來,希望她能過的好一些,但是卻傷害了她,讓她受了更多的委屈,這讓我很長的時間都不敢麵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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