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誌強對陳娘稍加安撫一下,便和陸小北來到了迎客廳。


    閆豆豆麵向門口,正坐在主位上,像主人家一樣,端著茶碗,慢條斯理的喝茶。


    下麵背對著門口跪著一名男子,雙手捧著一個蓋了紅布的托盤,正在對閆豆豆叩首。


    見陳誌強和陸小北來了,閆豆豆剛站起身來,卻又馬上坐了迴去。趁著下麵男子磕頭的功夫,用手指立在唇邊,示意陳陸二人莫出聲。


    陳陸二人便立在門口,靜候表演開始。


    閆豆豆拿出一副官老爺的架子,翹著二郎腿,端著茶杯輕輕的吹氣,喝一口,再搖著頭繼續吹。


    下麵的男子磕了三個頭後,低著頭,雙手捧著紅布托盤。


    “閆老爺,這是小的孝敬給您的,還望您不要嫌棄。”


    邊說,邊用一隻手輕輕扯下紅布。


    托盤上放著幾摞銀錠,看起來差不多能有四,五百兩左右。


    下麵的男子並不抬頭,扯下紅布後就靜靜的跪在那裏,等著閆豆豆發話。


    閆豆豆抻著脖子,像極了一隻烏龜。先是小聲點了一遍數,好像沒點明白,又在那“一,二,...”的點。


    “閆老爺,這是五百兩銀子。”


    閆豆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用得著你告訴我?本老爺還能點不明白這點銀子?”


    下麵跪著的男子隻是迴答。


    “還請閆老爺莫要嫌棄少了,這是我爹爹的平安錢。這路上,還請閆老爺多多照應我爹,他吃不了苦,還望他平平安安的。”


    門口看表演的二人已是自己找了兩個坐墩,一左一右的坐在門口,往屋裏瞅著。


    閆豆豆坐在上麵,擺足了官老爺的嘴臉,拉長了聲音說道。


    “你爹--這平安錢,就五百兩?你可知道,這次的領頭,可不是我,是咱們知府大人新任命的陳少爺,陳行走。”


    跪在下麵的李家郎,也就是李財主的兒子,輕聲迴道。


    “自是知道的,閆老爺。隻不過,這五百兩銀子,隻要能供我爹平安走到一半,就行了。小的就是跟著閆老爺來的陳府,求見的也是閆老爺。這點小事兒,就麻煩閆老爺了。”


    坐在上麵的閆豆豆和門口看戲的二人都是吃了一驚。平安走到一半,那也就是說,他爹半路上,就得死。


    “你什麽意思,李家郎,說清楚一些。”


    閆豆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跪在下麵的李家郎似是毫不在意,又重複了一遍。


    “閆老爺,讓我爹平安走到一半,即可。”


    “為何?”


    地上的李家郎輕輕將托盤置於麵前,又伏地叩首。


    “閆老爺,我爹想要全家都跟著他一起去西北,我不願。”


    抬起頭來後又說道。


    “閆老爺,我爹他強搶民女,到處納妾。這次他下了大牢,他的妾都偷拿了家中的財物跑了。隻剩一個三姨娘還一心想要跟著他,可是她求錯了人,求到徐家去了。”


    “原本三姨娘聽說徐家少爺也要去當行走,滿心以為隻要給徐家供奉,自然能讓她這一路跟隨,伺候我爹。如今,徐家少爺沒當上領頭。徐家,不認這個賬了。”


    又是跪地一磕頭,伏身不起。


    “閆老爺,我家實在是經不起我爹和三姨娘這麽折騰了。還請閆老爺莫要嫌棄這銀子少,日後,小的必然長期供奉閆老爺。隻是現如今,家裏隻能拿出這點銀子來了。”


    門口的二人不禁尋思著,居然還有花錢買自己親爹命的,這世間真是無奇不有。


    坐在屋裏的閆豆豆聽明白後,倒也是理解。


    誰人願意背井離鄉,又有幾個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願意再去重新開始呢?入奢易,入簡難啊。


    隻是這當兒子的花錢買親爹的命,若是傳了出去,也不怕被人唾棄。


    似是明白閆豆豆所想,地下伏著的李家郎又說了一句。


    “閆老爺,我爹逼死的,是我的心上人。”


    這下全明白了,怪不得兒子準備弄死老子。


    老子看上了不該看上的人。


    “你爹不知道那是你的心上人?”


    八卦之火再次燃燒起來,這次有三個人都起了八卦心。


    門外的倆人也伸長了耳朵,聽李家郎怎麽迴答。


    “迴閆老爺,那日我和我爹一同出門,同時見到劉家女在河邊漿洗衣物。小的,小的生性靦腆,還未曾來得及同我爹講。卻沒想到我爹他,見過劉家女後,便直接去了。”


    “小的,小的實在是心儀那位姑娘,也實在是看不下去我爹的作為了。”


    感情是新仇舊恨堆在一起了。


    可若真的要說是為了那死去的姑娘報仇,未免牽強了一些,怕這隻是李家郎為自己找的借口吧。


    真正的意圖,還是不想隨著李財主一起離開此地,去那流放之地罷了。


    閆豆豆頗有些輕蔑地看著地上的李家郎,諷刺他。


    “五百兩,買你爹的命,你也真是夠大方的了。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你莫要同外人講起,迴吧。”


    “小的不敢,這種事兒怎好傳了出去,謝過閆大人了。”


    門口看戲的二人見李家郎準備起身,趕忙搬著坐墩躲了起來。等李家郎走後,才進屋找閆豆豆說話。


    一進屋,陳誌強便有些責怪的意思,說道。


    “豆豆,這種事你怎麽也能應下,難道走到半路,你還親自動手不成?”


    閆豆豆早就沒了剛才的官老爺作態,嬉皮笑臉的迴答。


    “哎喲我的哥,這你就不懂了。哪裏需要我動手,隻需讓那李財主少吃點,走快點,沒事再給他幾鞭子,他自己走到半路,就隨了他兒子的願了。”


    “我的哥,這買路錢,有那買活錢,自然就會有這買命錢,您可別少見多怪了。”


    被閆豆豆嘲笑了少見多怪,陳誌強心中也知道,他們衙役肯定是見慣了這類事情。


    不然,從哪賺外快去。


    便也不再多管,惡人自有惡人磨。他隻要跟著,隻要犯人沒死光,便沒事。


    陸小北則是心歎,當初老頭兒給他講過子殺父的故事,沒想到自己也真的能碰到。


    看來,戲文裏的故事,也不盡然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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