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誌強哭了沒有多久,便抬起袖子胡亂擦臉。


    “小北,讓你見笑了。這些話,我憋在心裏已經很久了,沒有人可以說。”


    頓了一頓,又說道。


    “我父隻有我這一子,他又常說諫官不得與他人同流合汙。我,我沒有朋友。”


    陸小北心生憐憫,鼻子一酸,自己也差點掉下淚來。


    “我自幼沒有了娘,這村中又是沒有和我年齡相仿之人。我…也沒有朋友。”


    二人此時互看,看了一會兒。忽的又一起笑了起來。


    “強子,你看你的臉,擦的全是灰,一道道的。”


    “啊,哪裏有灰,哪裏有水讓我洗洗。我爹說過,君子不可不學,其容不可不飭。”


    “什麽意思?”


    “…這是孔子說過的一段話,大意就是容貌不可以不修飾;不修飾,看著容貌舉止就會不好。後麵還有很多,迴頭我講給你聽。我先洗洗臉。”


    陸小北呲牙一樂。


    “好,日後你有空時給我多講講你學過的東西。村中無水,吃水要去東邊湖裏挑。你這裏隻有個破缸,隻能用來喂騾子用了。迴我家去洗吧。”


    “好!”


    二人放下掃把重返陸家。


    “爹啊,咱們買的那兩口缸,有沒有多餘的,先借強子盛水?”


    “可行,你們自去抬過去吧。”


    “好嘞。爹。”


    陸小北帶著陳誌強站在堂屋,地上擺著口大缸。


    “院中的兩口缸已盛了水,還有一口缸被我爹拿去放糧食,這口缸暫時無用,拿去你那邊吧。”


    陸小北又拿起一條扁擔塞進缸中,拎起兩個木桶遞向陳誌強。


    “咱們先把這缸抬去你家,再一起去東邊挑水,你來拿桶。”


    正說著,隻見陳誌強轉過身來,背對著大缸蹲下。


    “小北,幫我把缸推倒放到背上。”


    陸小北瞪圓了眼睛問道。


    “你能行?這缸可不輕。”


    “我行,在家時我爹請了武師教我功夫防身。武師說我太拙,隻能爭取一力降十會。我就一直在家裏練力氣。”


    說著話,小北使勁一推大缸。陳誌強雙手一背,就那麽把缸背在背上出門往迴走,小北拎著木桶跟在身後。


    迴到院中,小北幫他把缸放好,拿起扁擔水桶。


    “既然你有力氣,那我們輪流挑水。”


    “我挑就行!”


    “…挑水你會?學著倒是簡單。走吧,邊走邊說。”


    二人拿著扁擔水桶往東走去。


    “東邊有湖,湖水清冽,去往東邊不得殺生。因這湖邊有岩鹽,這附近的所有生靈都有可能來此飲水。”


    “岩鹽?就是平日食用的鹽?”


    “外麵我不知道,反正咱們村兒都是從湖中打水煮菜,湖水就是鹹的。若是想醃鹹菜,便從湖底取些石頭,搬迴家把菜和石頭一起醃在缸裏就可以了。”


    強子想起了中午吃的鹹粟米飯。


    “所以…你們煮的飯都是鹹的?”


    “外麵的飯不是鹹的嗎?你若不想吃鹹,西去鹿遊河打水也行,還能順便打魚撈蝦,也可下雨下雪自己接一些。但是我爹和外祖父都說人每日必須食鹽,否則沒力氣。”


    二人說著話,便來到了東邊的湖泊。


    此時日頭已西斜,湖麵上波光粼粼。湖頗大,一圈岩石圍住湖泊,四麵八方都有生靈在此飲水,互不幹擾。


    湖水被陽光照射,本是發青的湖水竟浮有淡淡的粉紅之色。


    “噓…小點聲,在這見到仙獸大人毋須下跪磕頭,但也不能驚了它們。也不能驚擾其它生靈。直接挑了水就走便可,你站在這裏等我。”


    陸小北擔起扁擔去往湖邊,快快的舀上兩桶水就趕緊轉身迴來,將扁擔與水桶放在陳誌強身邊。


    “看見了沒,來這裏打水就是這樣。以後你自己來也是如此便可。”


    陳誌強應了一聲,挑起扁擔往迴走。


    陸小北跟在身後,嘴不閑著。


    “我以為你真的什麽都不會,挑水你還是可以的。”


    “嗯,小時在家,武師讓我以此練力。石頭我也是擔過的。”


    “這麽說…剛才山上的樹幹…你也是拖得動的。”


    “不知。你說我拖不動,應該就是拖不動吧。未曾拖過此物。”


    “…好吧。不過你可要記得,莫要誤食湖泊中水草。聽我外祖父說,曾有一人饕餮貪吃,見湖光粉色,以為湖中有奇遇,食了其中草物…結果,全身發紅,雖月半好了,可也成了村中的笑話。”


    “…知了。”


    二人如此往返三次,將水缸挑滿,此時天已將將昏暗。


    “走吧,我爹晚上懶得做飯,去我外祖父家看看有什麽吃的,能有些酒喝。”


    倆人又從村南行至村西,來到小北外祖父家,屋內鼾聲如雷。


    陸小北推門直入,陳誌強站在門口望著。


    “老頭兒!老頭兒!這會子睡覺做什麽!還沒入夜呢!”


    陸小北直接掀了老頭兒的被子,雙手插入肋間,手指頭一通亂捅。


    “哎呀,你個混賬東西!”


    老頭兒氣急敗壞的爬起身來,抓起床邊的酒壺就扔了出去。


    陸小北閃的快,陳誌強蹲得也不慢,酒壺從二人頭上飛出去,落在院中清脆的一聲響。


    “混賬東西,困了想睡都要被你擾了清靜!”


    “老頭兒,你睡得這麽早做甚,不吃晚飯了?”


    陸小北吊兒郎當的走到屋中一塊平整的厚石板邊上。地上鋪有草席,盤腿坐下,招唿著陳誌強也進來。


    陳誌強站在席子邊上,別扭的擰來擰去,最後幹脆跪下,跪坐在草席上。


    “今天和馬主事還有殷主事去山上下套去了,挖坑挖的我腰疼。快入冬了,看看能不能獵到什麽獵物給村裏人過冬。”


    老頭兒也是沒形象的坐在床上盤著腿,和坐在草席上的陸小北一樣支棱著一條腿,胳膊架在膝蓋上,如出一轍。


    “你個不孝順的,就沒想著帶晚飯來找外祖父。”


    “我爹您又不是不知道,天天就是那點水煮的東西,吃什麽也是一個滋味兒。老頭,還有沒有什麽存貨了,反正這兩天就要獵野貨了,把存貨吃了吧。”


    “也對,今日上山抓了兩隻兔子,就拴在東屋裏,你去看看拾掇了燉來吃吧。靠牆第二個缸裏還有夏天醃的酸豆角,抓一把一起燉了最香。”


    “好嘞!強子跟我來!”


    “記得抓把菌子洗了放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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