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政事繁雜,淩央每次批閱奏折幾乎都要批閱到三更天。


    待他處理完奏折,淩曦早就睡著了。


    淩央在萬籟俱寂中迴到寢殿,鑽進了霍晚絳的被窩,躺了不足兩個時辰,又該起床早朝。


    霍晚絳睡得很熟,他輕輕在她額上留下一吻,自己起身換衣。


    早朝前,他特意又去偏殿看淩曦一眼。


    剛一推開偏殿的門,貼身照顧淩曦的宮女便對著他大驚失色跪下,攔住他的去路:


    “陛下,一夜過去,公主身上冒出了許多紅疹,恐怕不是普通傷寒!此症瞧著,活像是一兩年前宮中發生過的瘟疫!”


    淩央驚愕不已,這才看見宮人麵上戴上了麵紗,他生怕驚醒霍晚絳,壓低了聲音:“怎會如此?溫嶠呢,你們有沒有派人出宮去請他?”


    宮女答道:“已經派人去了,可是陛下您昨夜守了公主一夜,白日時娘娘與大將軍也照看了她許久,奴擔心你們都——”


    “立刻排查椒房殿,凡是接觸過公主的人一個不落地找出來。再派人去告知霍家,在病症未除前不必來早朝了。”淩央退後兩步掩住口鼻,隨即下令,“再把公主用過的若幹器具盡數銷毀,一切等溫嶠來了定奪。”


    ……


    霍晚絳睜眼醒來時,椒房殿已按淩央的口諭處理好一切。


    溫嶠也在寢殿外等候她多時。


    見她外出,淩央立即將麵紗遞給她:“阿絳你先戴上,溫大人好替你診脈。”


    霍晚絳迷迷糊糊接過麵紗,坐下等候溫嶠把脈期間,淩央將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了她。


    他不說還好,一說,她也感覺胸腹中似有火在燒,十分想吐。


    好端端的椒房殿怎會突發瘟疫?而且源頭竟還是她的曦兒!


    瘟疫這種病染上了幾乎是九死一生,她和淩央、阮娘、叔父甚至是薛逸都接觸過曦兒,他們幾個大人都好說,沒準能扛過去,可曦兒她還那麽小——


    霍晚絳受到刺激小腹一陣劇痛,險些痛死昏迷。


    淩央和溫嶠雙雙扶住她,淩央更是第一時間低頭去檢查她腿間,立刻把她抱迴床榻上:“你別激動,有溫大人在呢。”


    溫嶠忙跟了上去,一同安撫她:“娘娘別擔心,臣會自請結束守孝期限,這段時間會日日待在宮中診治公主。”


    “而且經臣診斷,您與陛下還有大將軍皆無礙,喝幾日藥預防便好。”


    短短一瞬間,霍晚絳已經痛得滿頭熱汗,聽到溫嶠的話,她終於疏了一口氣,焦急比道:【我肚子裏這個能保住嗎?】


    溫嶠已經在著手寫藥方:“能的,但娘娘動了胎氣,切記這幾日務必不能接觸公主,否則病氣會趁機入體。”


    霍晚絳又比手語問:【公主可能痊愈?】


    溫嶠這迴是真的怔住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方才淩央也問了他,他借口忙碌含糊其辭。


    淩曦的病突如其來,若換作是個大人,他能有九成把握將人治好;可淩曦才是個兩歲幼童,今年又因水土不服接接二連三生病,身體怎能跟大人相比?


    就算是他處理起來得心應手的瘟疫,就算這瘟疫已經有過治愈的藥房,可落到淩曦身上,眼下又值寒冬,他也沒了底氣。


    溫嶠隻能告訴她:“娘娘放心,臣會盡力一試。”


    淩央怕傳染群臣,今日的早朝都沒去。


    從溫嶠話中他已經大概明白一切。


    他哄著霍晚絳喝下保胎藥,藥中有助寢的藥草,她喝完後昏昏欲睡,淩央拉著溫嶠出殿問道:“溫大人,就連你也沒辦法麽?”


    溫嶠搖頭:“陛下,您就算拿臣的腦袋威脅臣,臣也不敢有半分欺瞞。”


    他將淩曦的狀況一一告知了淩央。


    溫嶠遺憾道:“公主的年歲太小了,就算是師父他老人家在,也許都……”


    淩央打斷他:“你是秦老神醫最得意的弟子,怎麽事事卻都想著他出手?公主痊愈的幾率哪怕隻有這一成,朕也要你賭這一成,事後你想要什麽朕都允了,隻是此事不能告訴皇後。”


    溫嶠彎腰拱手:“臣領命。”


    淩央:“一年前這場瘟疫在宮中發散時,你可經手過?”


    溫嶠搖頭:“當時不是臣負責的,但臣知道,染病而死的宮女太監一共八人,這八人失屍身被拉到了宮外火葬處置。他們用過的衣物器具皆被先帝下令焚燒銷毀了,不可能再現於宮中。而宮外目前無一人出現這樣的症狀,不知病起何處,竟會讓公主染病。”


    淩央臉色氣得煞白,用力攥緊了拳頭:“怎麽不可能,一定還有沒銷毀幹淨的。你盡管照顧公主和皇後,剩下的,朕去查。”


    ……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做得再天衣無縫的局也總有漏洞。


    不過短短幾日功夫,淩央就查清了一切。


    蜀錦,淩曦的病都怪那該死的蜀錦。


    一年前宮中那場瘟疫源頭便是蜀錦,當時蜀地大疫,押送貢品進宮的官員來到長安才病發身亡,可那批蜀錦已經全部流入宮中。


    接觸過蜀錦的宮人大多染病,淩朔於病中很快命人解決了此事,讓霍素持負責主持銷毀一切器物。


    殘害淩曦之人,顯而易見。


    她以為淩曦用過的東西全都銷毀殆盡,他就查不到源頭嗎?不就是幾匹新舊蜀錦混合堆積了好幾日,才讓本該給淩曦做衣服那幾匹新錦也染上了。


    她的心到底是有多狠毒,竟然因為一件小事就要置淩曦這個孩童於死地——


    不,淩央很快想明白了,她的目的不是淩曦,而是霍晚絳,她想要霍晚絳一屍兩命。


    她想要霍晚絳這個皇後去死。


    甚至是霍家,是霍霆想要他的皇後去死。


    母鹿死於霍氏之手便是這場殘害的前兆。


    此事不能先告知霍晚絳,否則她悲痛之下若是一屍兩命,他什麽都沒了。


    淩曦危在旦夕,淩央恨不得現在就能提劍去殺了霍素持。


    可淩曦的東西都被他下令焚燒銷毀了,想必那幾匹贓物也被她處置了,現在死無對證,他甚至連罰她都沒有理由。


    淩央急火攻心,才幾天功夫就愁出幾絲白發,藏都藏不住。


    他真沒用,護不住自己的妻,護不住自己的女兒,連兇手都無法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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