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素持發瘋歸發瘋,聽到此消息,很快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代國王女?


    她是聽宮人提過幾嘴,那王女是代國公主幼女,鄭姓,今年才剛及笄,據傳是江左第一美人。


    人人都道鄭氏比她還要年少,且美貌才情不在她之下,此次跟著迴長安,是要進宮分一杯羹的。


    霍素持卻以為,這世上除了霍晚絳的美貌能壓她一頭,其餘人都不算對手。


    況且,她還沒收到霍家傳來的準訊,這段時日便沒把這些事放在眼裏。


    霍霆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她不能再無所事事地爛下去。


    代國公主既然大張旗鼓地迴長安,必做足了萬全準備,鄭氏一定是個不好對付的女郎,且與淩朔還有層很遠的表兄妹關係。


    若放任這麽一個人進宮,那她的前程豈不更加岌岌可危?


    霍素持擦幹淚,嚴陣以待:“女兒方才一時失態,言行無狀,還請父親恕女兒不敬不孝之罪。”


    霍霆:“夫人言重了,臣首先身為您與陛下的臣子,而後才是您的父親。不知夫人可還記得五日後的夏宴?”


    霍素持點頭:“自是沒忘,陛下雖不與我親近,可他也鮮少過問後宮瑣事,各類宮宴皆是由我負責過目。”


    霍霆低聲道:“五日後,代國公主會帶其子東鄉侯和其女一齊進宮赴宴,多加留心。”


    他的女兒是個聰明人,餘下的話,他不必直言,該如何打探敵情,霍素持全都明白。


    ……


    五日後,未央宮滄池。


    此次夏宴不單款待群臣、避暑解熱,更是為迎接代國公主所設,故而是新帝登基以來最盛大的一次宮宴。


    滄池邊,淩朔與代國公主並排而行,身後有數百宮人隨從。


    湖風襲麵,不遠處更有樂府編鍾靡音繚繞,自是令人心曠神怡。


    代國公主雖年過五十,卻不見其老態,滿頭長發更是不見半縷銀絲。她邊走,邊以長輩的關懷口吻與淩朔敘舊:


    “記得上次見到陛下,陛下還是個六歲小童,三尺之外,隻要聞到藥味兒,便知是陛下這隻小藥罐子前來。多年過去,不知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淩朔頷首,耐心答道:“勞煩姑母記掛,朕的身體經太醫院多年悉心調養,已日漸轉好。”


    跟在他二人身後的吳冀見機上前:“公主有所不知,陛下從前每到夜裏心疾發作都疼得睡不著,每日最多隻能睡兩個時辰。甚至在夏季,陛下也要穿著比常人厚一倍的衣物,這樣才不易傷寒。”


    “可您瞧,陛下今年衣著輕便了許多。”


    代國公主側眼打量,淩朔今日不過身著一件玄金色冕服,雖然還是吸熱,但確實比他兒時著裝單薄多了。


    看來太醫院確實有高人。


    她停下腳步,隨即,眼底滾下兩行熱淚,泣不成聲,雙膝一彎就要給淩朔行禮:“陛下,您受苦了。”


    淩朔忙彎腰攙扶她:“姑母何出此言?使不得。”


    代國公主哽咽道:“人人都知先帝涼薄,去年一年,長安就發生了這麽多大事。陛下和淩央都是兩個極好的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心頭肉。誰曾想,一個家破人亡被貶去嶺南,生死未卜;一個留在長安,要在權臣掣肘下以年少病軀撐起偌大的江山。”


    “先帝他太狠心了!沒想到殺了一個衛後,連你母親也不肯放過。是姑母來得太遲,在代國得到這些消息時,慘劇已經發生了。若是姑母早些迴來,說不定……說不定……”


    她哭得不能言語。


    淩朔垂下眼,藏住眼底情緒:“姑母遠在千裏之外,卻要為吾等小輩操心費神,能有您這份心意,朕已是感激不盡。相信阿兄若知,也會記得您一份好的。”


    代國公主緊緊攥住他的手,環視四周後,她壓低聲量激動詢問:


    “霍家那對父子待陛下如何?陛下放心,老身此番迴長安定居,便是做足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準備。若是有用得著姑母、用得著代國子民的地方,還請陛下不吝開口。”


    淩朔輕聲答她:“霍家?姑母放心,霍家雖一手遮天,可霍霆其人絕非奸佞,朕推行的每條新政,全有他一份功勞。他好歹是先帝親封的輔政大臣,且有其父兄之名珠玉在前,他再蠢,也犯不著拿霍家滿門名譽去賭。”


    代國公主:“那他女兒呢?陛下可有立後的打算?”


    淩朔迴答得十分果決:“正因他霍家獨大,朕才絕不可能立她為皇後。朕雖年少,但許多事,一樣看得明白。”


    代國公主拍著他的手:“那便好,那便好……他現在的權勢,還不足以大到能逼著陛下立他女兒為後的份。可霍家與諸多大臣建立了姻親關係,也許再過三年五載,待他們聯盟穩固,就由不得陛下不立霍女了。”


    “且霍女無狀,無法擔皇後之責。娶妻娶賢,立後也當立賢德淑良,當務之急,陛下該考慮立擇良後,以抗衡霍氏了。”


    “你可還記得,你的表妹——”


    話說到一半,忽有宮人前來大聲傳報道:“啟稟陛下,啟稟公主,大事不好了,王女方才不慎落入水中!”


    代國公主險些暈厥:“你可看清了?”


    宮人:“看清了,王女已經獲救,現在尚在昏迷之中。”


    她一個踉蹌,淩朔扶穩了她:“姑母別擔心,朕隨您一同去看看。”


    ……


    滄池另一邊。


    留鳶在霍素持耳畔一陣低語,她險些氣得摔落手中琉璃盞。


    “真是沒想到。”霍素持咬牙切齒,“薑還是老的辣,老東西估計提前聽到了風聲,竟使出一招將計就計。我們的人還沒動手,她女兒就敢往湖裏跳。”


    鄭氏今日沒有淹死,往後就難下死手了。


    留鳶擔心道:“夫人,陛下已經封鄭氏為美人,入住鉤弋殿。鉤弋殿可是離陛下最近的地方,可該如何是好?”


    霍素持:“今日不能再搞出亂子了,否則遲早查到本宮頭上,幸好方才是薛逸值守,若是兄長值守事情就麻煩了。既然她敢進宮,就要敢和本宮鬥,今日殺她不成,來日還多的是時間。”


    “罷了,本宮去和父親母親說會兒話,至於兄長那邊,讓他換崗後盯緊些,別再出差錯。”


    ……


    未央宮滄池共引三處活水匯聚而成,其中一處引入渭水,水渠仿製黃河形狀修建,這段水渠穿過禦花園,名為九曲東流。


    薛逸正站在九曲東流等候霍騰與他交接換崗。


    方才代國王女在禁軍眼皮子底下出事,他這個新任命的羽林軍中郎將難辭其咎。


    好在淩朔耳清目明,並未下令責罰他。


    可他挨了同入宮參宴的長搏侯劈頭蓋臉一通訓斥,長搏侯甚至險些當眾人麵揪他耳朵了。


    薛逸唉聲歎氣,他不要麵子的嗎?父親也太不留情麵了。


    九曲某個彎道上傳來霍騰等人的嘲笑聲:“喲,咱們世子爺在這裏躲太陽呢?”


    霍騰的心腹更是直言:“要我說,薛世子這細皮嫩肉的哪兒能擔任此等重任?乖乖卸任當小白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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