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的語氣淡淡的,好似是在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一樣,淡然,平靜,無波無瀾。


    可這些話落在桃夭的耳朵裏,卻完全不是那麽迴事。


    度淮不是魔族之人?


    怎麽可能呢?


    他不是魔族之人,能號令眾魔,成為魔尊?還瘋狂帶著一眾魔族肆意在四海八荒屠戮?


    “姑姑,您怎麽知道?”桃夭眼珠子都瞪圓了,口齒不清地嘀咕了好半晌,又一次問道:“如果他真的不是魔族之人,為什麽要幫著魔族屠戮各族?”


    “姑姑,您……您該不會真的如同傳言所說的那樣,對那度淮生了情意,被他拿捏了,這才……”


    “桃夭。”月牙都沒等桃夭話說完,已然沉聲打斷了她,字字嚴肅又鄭重其事道:“我是祖神之女,神界之主月牙真神,我肩負著整個四海八荒的和諧安定。”


    “別說我對度淮並無情意,即便我真的有,我也絕對不可能為一己私情,罔顧身為真神的職責。”


    桃夭仔細品了品月牙的話,覺得她說得非常有道理。但……有道理可不行。


    姑姑能說服自己,卻說服不了神界眾神以及四海八荒對那魔尊度淮萬般意見的人。


    度淮的下場,幾乎是注定的。


    縱然姑姑有心護下他,也……注定沒得選!


    沉沉地歎了口氣後,桃夭很誠懇的給月牙分析道:“姑姑,縱然您說的都是真的,可那度淮所作所為,天地不容,如今眾神盛怒,戰神封辭已然準備妥當,隨時進攻魔族,那度淮情願也好不情願也罷,都必須伏誅。”


    月牙聞聲,稍作沉默後看向桃夭,頭一迴與她敞開心扉,“度淮不能死。他是我神界之人,是我安插在魔族的內應!”


    桃夭想過月牙會有合情合理的理由給到自己。也想過那個理由可能會給她帶來比較大的震撼。


    唯獨沒想到,那理由會是這樣的!!!


    內應……


    聽聽,這都是什麽了不得的理由。


    堂堂神界之主,尊貴的月牙真神,居然需要安插一個內應去魔族?


    誰會信?


    那個內應居然帶著魔族在四海八荒胡作非為,完全不像神界之人,活脫脫就是一個魔族之人。


    眾神就算信了他是神界之人,可他所作所為,難道不會讓人覺得他叛出神界了?


    太多未知的可能,讓桃夭無法站在月牙這邊。


    她後退了好幾步,各種思緒在腦海裏飛轉後,才突然像是開了竅似的,跑過去拽住月牙的手,“姑姑,他肯定背叛我們神界了,不然他沒有理由在四海八荒大開殺戒。”


    “姑姑,我知道您重情重義,但凡事要分情況,您比我更清楚,眾神如今對度淮的必殺之心,您若執意相護,那……”


    “小桃夭,有些事你現在還不懂。”月牙抬起手溫柔的撫摸桃夭的頭發,那張麵具下的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沉重’之色,“等你以後長大了,你自然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話落,她指尖神力湧動,下一秒桃夭就昏昏欲睡,失去了知覺。


    月牙將桃夭平穩的放在榻上,而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是決絕的轉身而去。


    真神殿外,眾神聚集,隻為逼迫月牙下令誅殺魔尊度淮。


    他們所有人都提著武器,那架勢,大有如果月牙要堅決反對,就跟她戰上一場的意思。


    為首的人,正是神界戰神封辭,他手中的祖神留下的創世神劍,正熠熠生光。


    看到月牙走出來,戰神封辭喉結滾動,一字一頓道:“神尊,請您下令,誅殺魔尊度淮。”


    眾神隨聲附和:“神尊,請您下令,誅殺魔尊度淮。”


    聲勢浩大。


    聲音震耳欲聾。


    月牙麵具下如深潭一般深邃不見底的眼眸裏,有顯而易見的殺意四起,她目光一一掃過戰神封辭及其他眾神的臉,“吾乃神界之主,爾等今日是要以下犯上?誅吾於真神殿外?”


    以下犯上,誅殺真神,眾神是不敢的。


    但也不代表他們就真的能容忍月牙對魔尊度淮置之不理。


    那等禍亂四海八荒的魔族之人,理應人人得而誅之,即便月牙真神不願意下令,他們也勢必要對魔族發起進攻的。


    “真神。”戰神封辭在眾神期待的目光中走了出來,很認真地喚了月牙,再道:“魔尊度淮必死無疑,您若還記得您是我神界之主,有責任守護這四海八方萬千生靈,您便下令,允許我等進軍魔族。”


    月牙:“祖神有令,不可起爭端。”


    封辭也急了,“那魔尊度淮殺了多少神、妖、仙?您是看不見嗎?真神,您現在說的話,可真兒戲。”


    “外頭都在傳,真神覬覦魔尊度淮的美色,如今依我所見,真神恐……”


    “封辭,你放肆!”月牙未等戰神封辭話說完,直接提劍相向,“吾乃神界之主,你,怎敢妄議?”


    “真神若還顧忌自己神界之主的身份,那便更該挺身而出,親征魔族,取那魔尊度淮首級。”


    月牙:“……”


    月牙沉默著,遲遲沒有張口的意思。


    封辭迴過身,和眾神短暫交流了一番後,再度麵向月牙,下了很大決心一般道:“真神既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封辭便自請討教一番。”


    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同時,封辭就朝著月牙攻擊而去。


    月牙雖然貴為神界之主,可到底不是司戰之神,對上征戰四海八荒,戰無不勝的神界戰神,她,沒有勝算。


    幾個迴合下來,月牙就敗了。


    她提劍的手受了傷,殷紅色的血順著劍柄往下流,染紅了整個劍身,發出刺眼的光芒!


    祖神血脈,強大無比!


    劍光閃爍間,月牙身體騰空,麵具下的臉龐上,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決然,“不可開戰,祖神如此想,吾亦是!”


    下一瞬,她的攻擊盡數落在了戰神封辭身上。


    祖神血脈全力一擊,神界戰神也是難以抵擋的。


    噗……


    戰神封辭吐出一大口鮮血後,不可思議的看著月牙,“真神,您竟然為了那魔尊度淮不惜耗費您的真神精血,您真是瘋了。”


    有些事,到這個時候已經徹底瞞不住了。


    月牙歎了口氣,緩緩落到地麵,遂,鄭重其事道:“度淮乃我神界之人,千年前,天道示警,魔神即將出世,為了拖延魔神出世的時間,度淮自請下到魔族,成為新任魔尊。”


    封辭:“???”


    眾神:“…………”


    一陣無語之餘,七嘴八舌的詢問話音,陸續傳到月牙耳中。


    “魔神出世和他去魔族成為新任魔尊有什麽關係?”


    “既然是神界的人,為什麽要帶著魔族肆意屠戮各族?”


    “他若真是神界之人,在魔族千年,隻怕早已叛變……”


    “對,他肯定已經把自己當成魔族的一份子了。”


    “權利擁有久了,誰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


    “……”


    月牙掌管神界十萬餘年,這是第一次對眾神如此失望。


    這些神明高高在上,看似尊貴,實則……不過如此!


    “魔神出世,乃是自然規律,萬物相生相克,絕非三兩句話能解釋清楚。度淮所作所為,不為殺戮,隻為延遲魔神出世的時間。諸神可以質疑,但萬萬不該否定度淮為四海八荒蒼生所做的一切。”


    月牙的話,鏗鏘有力。


    有些神已經動搖了,相信了。


    但還是有些神根本不把月牙的話當迴事,在他們看來,一切都是他們這位月牙真神為了維護那魔尊度淮而找的借口罷了。


    這其中,也包括了戰神封辭!


    “沒有影的事兒,真神是覺得您說了就作數?”


    戰神封辭的咄咄逼人之下,是其他神的跟隨:


    “真神,您可有證據證明您說的?”


    “如果拿不出證據,我們憑什麽信您?”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真神,請您體諒我等為了四海八荒萬千生靈好的決心。”


    “……”


    …


    畫麵再轉!


    這一日,是月牙每千年一次的閉關日。


    她剛剛入定,戰神封辭就攜眾神殺往魔族,勢必要取了魔尊度淮的首級,以告慰四海八荒因為魔族慘死的那些生靈。


    大戰,一觸即發!


    交戰,死傷無數。


    天火滾滾,人間界生靈塗炭!


    神界幾乎傾巢而出,除了桃夭。


    她等在月牙閉關的密室外,急得團團轉。


    她現在真的分不清楚,到底交戰,是對還是錯。


    說是對的吧,這場大戰牽連了很多無辜生靈。


    說是錯的吧,這場大戰的初衷,又是為了殺掉無惡不作的魔尊度淮。


    孰對孰錯,誰能說得清?


    天地變色。


    風雲滾動。


    就在人間界幾乎被毀滅殆盡之際,月牙終於出關了。


    她飛出密室那一刻,桃夭立刻紅著眼眶哭訴,“姑姑,戰神封辭帶著眾神殺去了魔族,現在場麵一發不可控製了。”


    月牙出關便對一切了如指掌。


    聞得桃夭之言,她側目看向桃夭,聲音平靜異常,叫人聽不出半點情緒,“留在神界,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準下界。”


    桃夭:“???”


    姑姑這是什麽意思?


    桃夭動了動唇,剛想追問幾句,月牙已然消失在原地。


    等她再出現,是在交戰的上空,度淮帶著一眾魔族的人奮起抵抗,可……那是整個神界的眾神之力啊,他們……注定不敵。


    隨著度淮重傷倒下,魔族的終於是敗下陣來。


    戰神封辭瞬移而至,劍鋒落在度淮的脖頸上。


    這是戰神封辭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見到度淮,他果然長得俊俏如斯,怪不得大家都傳言,月牙真神傾慕這位魔尊。


    戰神封辭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旋即手起劍落,要取度淮的項上人頭。


    度淮已經無力抵抗,隻能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隻是有些遺憾,沒能迴到神界,向那人複命。沒能讓她無後顧之憂,是他失職了。


    然而……


    戰神封辭預想中的殺掉度淮,沒有成功。


    而度淮等待的死亡,也沒有來臨。


    是月牙。


    她用纖細白皙的手,穩穩當當接住了本該落在度淮脖頸上劍。


    她的鮮血,正淅淅瀝瀝流下來,滴落在度淮的臉上。


    度淮熟悉那味道,一時間心中震撼,緩緩睜開眼睛來……


    是她。


    記憶中特別好,特別好的她。


    度淮看向月牙,眼中含著說不出道不清的情意。


    本就因為月牙突然出現,憤怒不已的封辭眼角餘光掃到度淮眼眸裏的情意,怒意更甚之前……


    他就知道,他們肯定有事兒。


    果然……不出他所料。


    封辭明明是舍不得傷害月牙的,卻又因為憤怒和妒忌,不甘心,不想收迴劍。


    他們就那麽僵持著。


    封辭眼中滿是惱羞成怒的情緒,一字一頓的,質問月牙,“為什麽?他除了一張臉好看,還有什麽值得你如此?”


    “月牙,我們相伴十萬載,難道還不及他一個……”


    “封辭。”月牙咬牙切齒,打斷了封辭未說完的話,失望不言而喻,“你身為神界戰神,卻為一己私欲慫恿眾神隨你發兵魔族,罪無可恕。”


    “吾令你即刻迴神界,等候發落。”


    封辭怎麽都沒想到月牙說得出這樣一番話來,他盯著她看了幾秒,收迴劍的同時,“哈哈哈哈”笑了起來。


    笑過後,他踉蹌退了幾步,“度淮帶領魔族四海八荒惡事做盡,時至今日,你堂堂神界之主竟然要維護於他,還要治我的罪?”


    “好,好得很。”


    “既然這神界不公,神界之主是非不分,昏聵無能,那我封辭就叛出這神界。”


    “魔神?甚是不錯。”


    “從此以後,我封辭便做了這魔神……”


    “哈哈哈哈哈……”


    封辭癲狂大笑間,整個人升至半空中,直接來了一出墮神成魔的大場麵。四海八荒所有的魔氣,幾乎都朝著他而去,他一一吸收,逐漸魔化……


    看著這畫麵,月牙震驚之餘,又覺得情理之中。


    魔神出世,本就無跡可尋。


    “度淮,你先迴神界。”說話間,月牙手一揮,將她下在度淮身上的封印去掉了。


    瞬間,度淮神的身份昭然於世。


    眾神驚:原來,四海八荒人人畏懼的魔尊度淮,竟然就是他們神界自誕生後就神秘莫測,了無蹤跡的奉虛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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