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事後當錦瑟又仔細挑了同樣名貴的東西,想要換迴紫陽玉佩時,任憑她怎麽說,崔雲珠盡是百般推搡,就是不肯交還。彼時所見,嬌柔婉媚的女子,一雙美目泫然欲泣,可憐兮兮地瞧著她。錦瑟無言,她知道崔氏代代出佳人,的確,無論是人或物,隻要生得美麗,這世上大約沒人會不喜歡,看到了總忍不住多幾分憐惜。崔雲珠自小便深諳此道,更又有家族格外‘教習,舉止顧盼之間,容色殊豔而氣質清純,如此矛盾的結合,散發著極致的誘惑。


    男人大多會首先為熱情妖嬈的風情吸引,流連於胭脂香唇,匍匐於年輕鮮活的肉體,入眼肌膚細膩光滑,觸及猶如上好的瓷釉,每一寸都能勾起心底的欲望與戰栗。但久而久之,激情褪去後,他們開始感到厭煩,又轉而渴求著雲巔之上清冷聖潔的神女。


    崔雲珠能二者兼具且絲毫不違和,不怪惹得王孫公子競相追捧了。


    被這樣一個美人含情脈脈地望著,又低眉斂目,言辭懇切的請求她,錦瑟並非不為所動。可她以為,自己的心中早已一片荒涼,寸草不生,唯有胸口一點赤紅的血還燃燒著溫度,是留給華年的。她亦並非是斤斤計較的人,若是尋常的物什也就罷了,偏偏這枚紫陽玉佩,無端讓人心悸。


    腦裏不斷有聲音提醒著她,很重要,很重要,關乎一個很重要的人,一個很重要的諾言…縱使她不記得究竟是誰、是什麽。


    當下幾番拉扯,威逼利誘,能使的招數都用得差不多了,二人仍是僵持不下。一旁跟著崔雲珠的侍女兀爾「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顫顫巍巍扯上她的衣擺,含了哭腔道。


    「錦瑟小姐,對不起,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留心,沒顧看好小姐和玉佩。請您明鑒,我家小姐十分喜歡您送的禮物,每每去哪裏都要帶著。那日奴婢原是陪小姐去琳琅閣挑珠寶和綢緞,想要來答謝您的,可迴家後才發現玉佩不見了…」


    崔雲珠囁喏著補充道,「應是遭了竊,怪我,我不該那麽招搖過市的。可錦瑟姐姐,我,我真的是太喜歡你送的那塊玉佩了…」說著說著,淚珠又吧嗒吧嗒落下。


    一個哭,兩個哭,現下主仆兩個對著她一起哭,但哭又什麽用?可以解決問題麽,不過是讓人愈發頭疼心煩。錦瑟極力克製著焦躁的情緒,緩緩問道。


    「別哭了,我沒有怨你的意思。隻是既然是失竊,可報官了麽。」


    崔雲珠疑惑地搖了搖頭,接著軟軟的迴她,「沒有。」


    錦瑟稍一頷首,向她遞過手裏沉甸甸的奩匣,「那麽這件事你不必管了,隻需收下我的這份賀禮以物易物,玉佩我自己去找便是。」


    崔雲珠忙道,「不行,不能報官。」


    聞言,錦瑟眸光驟冷,漆黑的眸望進她的眼底,猶如出鞘的利刃,寒光朔朔。然而,所見崔雲珠麵色如常,神情亦是與之相對的真心實意的擔憂。她上前一步,絲毫沒有閃躲地同她對視,接著一字一句溫聲道。


    「錦瑟姐姐且聽我一言,你若報了官,事情一經傳開,被別有居心之人知道了,恐怕玉佩更迴不來。姐姐不知,我比你提前許多年來到建安。這兒表麵看起來是盛世良辰,實際上各路世家心思不一,無不都在絞盡腦汁的算計籌謀,想要抓住其他人的過失,好握在自己手裏成為把柄。哪怕是丁點小事,也會被他們加以惡意揣測與編造,最終成為罪證。」


    言畢,似是想到什麽害怕的事情,崔雲珠抖了抖,作勢裹緊了身上的毛氅,一雙水眸跟著泛起了潮紅,她低落道。


    「就連官府裏,都潛藏著他們的人。」


    見崔雲珠這般消沉,情態誠然不像作假。錦瑟蹙眉,略一沉吟片刻,向她問道。


    「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崔雲珠別過頭去,垂首不答,很是難為情的模樣。見狀,小丫鬟咬了咬牙,說道:


    「錦瑟小姐容稟,是有一年我和小姐去菩提寺禮佛,迴來的路上遭了山賊,所幸他們隻求財,搶走了我們帶的包袱。可包袱裏有小姐著意向方丈為夫人求來的經書,小姐思量過後,便去報了官。但沒幾天,竟有流言傳出說…說我們小姐被人玷汙了清白。府君聽到以後憤怒不已,當即便親自去質問了辦事的官員,誰知,不僅沒管用,流言還愈演愈烈,怎麽都止不住。末了還是貴妃出麵,才擺平了此事。」


    小姑娘在說完之後,麵上的表情似怒似怨,整個人顯得隱隱地後怕有餘,和剛才崔雲珠的表現如出一轍。


    錦瑟看在眼裏,直至到此刻才相信崔雲珠不是在說謊。總不至於是兩個人合起來演戲騙她吧,且如女子貞潔這樣重要且隱秘的事情,誰會拿來開玩笑呢。她還在暗自想著,又聽小丫鬟委屈地哭訴著。


    「小姐那時候被逼得差點要出家、」


    崔雲珠製止道,「別說了。」


    錦瑟收迴飄遠的思緒,轉臉見崔雲珠眼眶比先前還要紅,卻沒有再掉眼淚。她以貝齒緊緊咬著櫻唇,強迫自己不許哭。一張嬌小美豔的瓜子臉上,因憋著一口氣的緣故幾乎皺巴巴地擰在一起,越發顯得無助且悲傷。讓人想將她擁入懷裏,好好安撫。


    可錦瑟沒有故作溫柔,她問她,「雲珠,你可知道,這件事情是誰做的?」語氣澹然,沒什麽別的憐惜或慨歎。


    既然崔雲珠咬著牙也不願示弱,她總要成全她的堅強。


    錦瑟的表現確實很讓她滿意,像是受到了鼓舞與認可,崔雲珠繃著的精神輕鬆許多,她點頭。


    「姑姑說,這件事是王蕭兩家在背後策劃的,目的是為了不能讓我入宮…錦瑟姐姐,你會不會瞧不起我,我知道外麵的人都說我們崔家沒本事,隻會賣女求榮。」


    錦瑟不以為意,哼笑一聲,反問她,「難道美貌不是一種天賦和本事麽?」


    聽她這樣說,崔雲珠麵上驚喜難以言狀。少女兩頰騰地升起了紅暈,低靡的情緒隨之一掃而空,向她羞怯道。


    「謝謝你,錦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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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玲瓏骰子安紅豆【二】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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