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孩童,心性尚淺,遇事經不得推敲。驚慌失措之下,極容易被人三言兩語就蠱惑。恰如現在,聽了容玉的話後,崔南川當即伸手扯上他的衣袍,像捉到救星一般,滿含希冀地問道。


    “你說的,是真的嗎?”


    容玉淺淺一頷首,麵上神情坦然自若。


    “當然是真的,不過有個條件,你得拜我為師,聽我的話。”


    “啊?怎麽還要這樣…”聞言,崔南川不由擰眉,好似受到了欺騙,不滿地看著他。


    容玉不以為意,挑眉施施然道。


    “小孩,你求人辦事不需要給出籌碼麽。”


    這邊兩人僵持不下,另一邊女子的聲音由遠及近,在耳際愈來愈清晰。


    “崔…南…川。”


    眼見崔南川還遲疑不定,容玉狀似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我從不騙人,可你若不信,我也不會強求。至於你阿姊,我雖很想幫一幫你,不過現下還有些事,要先行離開了。想來,她應不會太過苛責你。”


    話畢,假意轉身,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勢。


    一番激將之下,崔南川再顧不得其他,邁著小碎步上前,張開兩臂攔住他,著急道。


    “好,我答應你!”


    容玉垂眸,遮下眼底浮映的笑意。


    一月後,時值秋末節氣,正是食蟹賞菊的好光景。十月初五,大吉。這一天,亦是明帝著意問過欽天監後,為李意澤舉辦封王宴的日子。


    彼時容玉一番喬裝打扮,手持鐫刻著燙金花紋的福菊請柬,跟在崔南川身後,一路進到上林苑。


    入目所見:曲水流觴,紫萸黃菊。


    世家公子和小姐們三三兩兩結伴,穿行於雕梁畫棟之間。不論熟悉與否,見麵即三分情。稍稍交談一二,便能一邊聊著上京如今的趣事兒,一邊相攜著賞花。


    明帝一席人還未到,容玉眼波流轉,視線落定在上方身著赭黑羅袍、招攬賓客的老者身上,不禁微微凝眸。


    李意澤的封王宴,明帝操辦得倒是很隆重。不論排場,單請來主持的司儀,竟是謝氏一宗裏最有威望的族長—謝東風。


    他兩鬢略有斑白,眉毛卻濃黑整齊,一雙眼睛閃閃亮著神采。雖年過半百,但依然身軀凜凜,相貌堂堂。


    謝東風端出和藹的笑意,圓融而世故,讓人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諸位都請快快入坐,陛下隨後就到。”


    賓客們同他互相見過禮後,一一走向擺著的數十張檀木小案,盤膝而坐。沿途,眾人都自覺繞開了置於前方的幾張席位。其中左一列的,是給上位的幾大世家留的。右一列的,則是給王孫權貴留的。


    崔氏雖是末流,卻也屬五大世家之一,且為李意澤的外祖家。因而,今櫻花國應坐在左側前四個位子。


    可崔南川稚童天性,覺得憋悶,更不喜觥籌交錯,想和容玉到筵席末端的位置。崔南樓稍一思量,點頭應允,略略向容玉交代了幾句後,獨自坐上了左邊第三個位子。


    明帝和李意澤未至,宴席便不能開始,正菜自然也不能上,案幾上隻擺著一些糕點。但不同於見慣了的消遣的小食,這些點心無一不做足了功夫,很是精致雅趣。


    分別是:一碟菊花鳳卷和菊花餅,一盞菊花粥和菊花羹,還有一碗菊花餃子和菊花豆腐。


    崔南川圓眸滴溜溜放出亮光,當即埋頭吃得不亦樂乎,整隻白團子幸福地渾身冒著粉紅毛絮。容玉在一旁,把一切盡收眼底,忍不住勾唇一笑,低聲勸道:


    “小川兒,留著點肚子,後麵的菜還沒上呢。你要是這樣吃飽了,到時豈不有心無力,因小失大?”


    崔南川手上動作一頓,下一瞬,卻是抬頭拿眼神惡狠狠咬了他一口,喉嚨嗆出個半飽的奶嗝。繼而低頭,又不管不顧地吃起來。


    容玉無奈地撫了撫額,崔南川這小混蛋…罷了罷了,他不再多言,專注盯著廊橋。約摸半個時辰過去,賓客們都已陸陸續續趕來,逐一落座。但左等右等總不見李意歡,他的心情不免變得急躁。


    難不成,她為躲他拒絕了李意澤的封王宴?容玉正心神不寧地想著,遠遠地,倏而傳來內監一聲接一聲、又尖又細的通稟。


    “陛下到…淑妃娘娘到…”


    “六皇子到…九公主攜駙馬到…”


    容玉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這樣重要的場合,她怎麽可能不來。


    然而下一刻,看到李意歡隆起的小腹時,他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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