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衝上胸膛,再顧不得什麽,容玉身形一閃,不及婢女和侍從們反應,已經上前推門而入。雕花鏤空的隔扇木門隨之關閉,廊柱上懸著的兩盞琉璃宮燈跟著晃了晃,原本一片漆黑的室內,幾乎緊接著亮起了燭火。


    婢女和侍從們這才迴過神來,趕忙湊至門前,慌張地向裏問道。


    “公子。”


    男子聲音含著不明的笑意,語氣聽來,但覺邪肆不羈,隱隱有一種輕狂的囂張。


    “無事,你們都下去吧,我等的客人來了。”


    “是。”


    眾人相互麵麵覷一眼,俱都輕手輕腳地,一一躬身退出了庭院。


    室內,容玉環顧了一遭,不僅不見李意歡的影子,整個房間的布局也全然不是先前的模樣。


    各色的玩器全無,隻餘下一隻青釉石榴尊,裏麵插著一捧新開的淩霄花。沒有香爐,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綺香,愈靠近男子,味道便愈明顯。


    當下,男子一手支頤,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小塌上。中間的案幾上擱著一壺冒著熱氣的茶,兩隻犀角杯,一邊墨玉棋盤上擺著一局未解的殘局。他的兩根手指間還捏著一枚棋子,半眯著眼睛把玩著。


    容玉定了定神,大致已經知道是怎麽迴事,稍加思索後,他率先沉聲道。


    “在下受傷多日,一直臥床休養,今日覺得精神尚可,便想出來走動走動。不知這間宅邸已被公子接手,適才一時情急,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聞言,男子淡淡頷首,並沒有預想之中順著他的話頭接下去,隻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算作應答,喜怒不明。


    見男子是這樣的做派,容玉垂眸,心道急不得,此人氣度不凡,亦非尋常人物。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前人一圈,男子輪廓分明,五官深邃,比之現下王孫公子們,眉目間多了一份桀驁不馴的英氣。


    下一瞬,容玉眼波微轉,目光從他的容貌挪開,視線最終落定在男子的耳垂和手指上。他的耳垂上戴著一隻水綠色的寶石耳釘,左手拇指則戴著一枚圓玉扳指,上麵還環繞著一隻做工小巧精致的貔貅。


    至於男子兩根手指間夾著的棋子,更有不同於一般石頭或瓷器的質感,泛著剔透溫潤的光澤,想來是以玉製成的。


    他大概知道該怎麽同這人談判了,若富貴表於形,則應以利誘之。明晰這一點後,容玉靜默了片刻,又道。


    “不知公子可能告知我,是何時接手了這間宅邸,以及宅邸的主人現在又在哪裏。另,既無故叨擾公子多日,我當奉重酬以謝,亦或公子想要什麽,我當竭力迴報一二。”


    這一番話下來,男子果然受用,頓時一改先前敷衍之態,向他笑道。


    “好說,不過此事說來話長,閣下何不坐下喝杯茶。”


    容玉微微一笑,沒有推托,大方地落座於另一邊的塌上。舉止輕車熟路,沒半點不自然。


    男子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眸中飛快閃過一抹沉思,繼而開口,語調輕快地向他講道。


    “在下褚清河,原是洛陽一帶世代經商的人家。父親平生夙願,是希冀我輩之中有人能入仕途,好祛一祛身上的銅臭味,為家族門楣添些書卷氣。所以,我是來上京趕考的。”


    “但大約好事多磨,一波三折,路上我先後遭遇了山賊劫掠,以及仇家的伏擊。雖僥幸苟活,身上的盤纏卻是分文不剩,在上京又舉目無親,連想要托人給父親捎信都沒法子。”


    “我本想去上京最大的賭坊,背水一戰,不想因為穿著太過寒酸被拒之門外。所幸天無絕人之路,樓小姐那時正在旁邊的酒肆,不知為了什麽,很有些躊躇。見我被刁難,好心出麵替我解了圍。我看她心情似乎不太好,於是便邀她一同去賭一把,她應了。”


    樓小姐?容玉為李意歡的化名非常不滿,麵上卻不好發作,隻得拿起犀角杯飲了一口茶水,以此壓下心頭的憤懣。抬眸所見,卻又讓他唿吸一窒。


    男子眼色流采多情,像是沉溺到什麽美好歡悅的記憶中,分明有著濃濃的眷戀。


    “那一晚,用東家的話來說,他已經輸得連褲衩都不剩了。”


    “賭如酒,都是能讓人暫時忘卻煩惱的東西。樓小姐心情難得放鬆,便自請做東,邀我同遊一夜上京鬧市。我和她相談甚歡,像是一見如故,不自覺向她坦白了自己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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