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梵之撐著一把天青色竹傘,他的相貌從來是豔麗的,精致而慵懶的眉眼,使得蒼白的麵容被襯得愈發有一種病態的虛弱。


    容玉登位,朝堂之上必會重新洗牌,好在幾大世家關鍵時刻,曉得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此緊緊抱作一團,容玉才不好擅自拿其中一家開刀。


    可他看起來很累,也許先天的不足已經使得他的負擔要比常人的底線更低,很容易就達到極限。但如今,李意歡覺得王梵之簡直像裹在黑袍下的一節枯木,瘦削且隻有微薄的生命力。


    他倏而衝她勾唇,露出極漫不經心的一抹笑容,卻讓他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先生不攔你。”


    李意歡語塞,不知王梵之出現在此的動機。他若不攔她,便是還歸附於容玉,所以他會幫她麽?她滿目複雜,定定看著青年,好像知道她在看他,王梵之著意抬了抬傘,把背在身後的手抽出,她才看清:原來他拿了一雙繡了孔雀的軟底珍珠鞋。


    接著他半跪在地,寬厚的手掌裹住她纖細的腳腕,為她整齊的穿戴好鞋襪。又從腰際扯了一方錦帕,長眉微挑,餘光瞥向她受傷的手。李意歡於是自覺的伸手,讓他包紮。


    王梵之一邊慢條斯理地為她處理傷口,一邊附在她耳邊,放輕了聲音,緩緩道。


    “先生不攔你,但是想要告訴你兩件事。第一件事,活下去。第二件事,暫時的低頭未必是認輸,你知道他對你的感情,其實這才是最大的籌碼,不是麽。”


    李意歡隻能悶喊他。


    “先生。”


    王梵之向後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緩緩打了個嗬欠,仿佛茶餘飯後的閑談一般,向她笑道。


    “好了,去吧,馬匹已經備好了,就在行宮外麵。我隻能暫時替你清除一些障礙,約摸兩個時辰,他必然能發現。”


    “謝過先生。”


    李意歡心下動容,麵上極力克製著淚意,對他稍一扶手,而後揚長而去。


    青年看著她離開後,倏而劇烈的咳嗽起來,他青白的麵色因此染上了一層緋色,隻是眉宇間,帶著掙紮的痛意。


    隱在暗處的商羽,連忙從瓶子裏拿出一粒藥丸,喂給他。待好一會兒青年有所緩和後,他才擰眉問道。


    “主子,您這是何必呢?為了她得罪新帝,得不償失啊。況且,您忘記當初她是怎麽對王家的了麽?今日王氏的困境,一半責任都是她造成的。”


    王梵之不耐道。


    “閉嘴。”


    商羽不甘心,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青年拿一雙黑沉的眼珠,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登時乖巧閉嘴。


    朱雀大街上,李意歡一路快馬加鞭,握著韁繩的手,已透過錦帕微微滲出血來,她卻絲毫不覺。約摸半個時辰後,她先是到了崔家,不料崔家閉門不見。她隻得去到先前和暗衛們約見的地方,擷了一片葉子,吹響獨特的節奏。


    聽了她的要求後,暗衛的統領季琛站出來,堅定道。


    “殿下,若是護送您離開是沒問題的。可若是六殿下,恐怕是不行的,但如果您執意想要救,我等也甘願拚死一搏。”


    想到多年前,崔嬈在彌留之際交代給她的話:“蜜蜜,有朝一日王朝翻覆,還請你一定要保全意澤的命。”


    李意歡忍不住想,她究竟是什麽時候就預見了今日境況呢?她隻覺崔家必定隱藏著秘密,就如同多年前上林苑一次搭救。可她察覺地也許太晚了,又或許因為曾經有迦若在,她已習慣地依靠他。


    當下,她的內心是害怕且迷茫的,卻還是端著語氣,向他們平靜道:“你們一向對我忠心耿耿,我不會白白叫你們送死。阿澤要救,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


    暗衛們相互看一眼,向她齊聲道:“是。”


    迦若知她生性不愛拘束,所以婚後,他便遂她的意搬出了樓府,二人一同居於明月樓。除此之外,他們另有一處地方,是獨屬於彼此的秘密。李意歡現下去的,正是這個地方,迦若曾同她調笑取名,問道:不若就叫金屋藏嬌?要麽掌上明珠?好了好了,那便共剪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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