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生的粉雕玉琢的女孩,年紀看起不大,帶著一股天然的上位者氣勢。


    上穿粉梅色雪狐棉襖,淺白色的袖口也繡著梅花,芙蓉百花裙擺上的褶子都是整潔規矩的,挑不出一點瑕疵。


    金色紫蝶鏤空步搖,穩當立在女孩的發髻上,栩栩如生,並無太大晃動,一雙大大的杏眼在白色狐裘裏很顯眼。


    此刻渾身帶著不滿,看著麵前那幾朵刺眼的紅。


    “你,躺過去。”


    女孩很是平靜對著那領頭的官員說出這句話,如在說今晚吃什麽一般。


    官員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求救似地看向那女童身邊彎腰站的仆人,但那些仆人默契地移開目光。


    官員臉上變得極其難看,還是深深低頭稱是,然後挪向那少年,隔了段距離,慢吞吞地爬下身子,將身子匍匐在雪地上。


    臉接觸到雪的一刻,凍的一寒顫,一抬頭,目光剛好與那少年漆黑至極的眸子撞上!


    “啊!!”官員被嚇了一跳,驚叫出聲。


    這一叫不要緊,一叫那女童便涼涼開口,嘴角帶著笑意:


    “真是好生嚇人呢!姑姑……”


    女童嘴上說著被嚇到,可身子卻站的端正,身邊的姑姑神色有些無奈,還是恭敬地說:


    “尚縣令衝撞公主金軀,奴會如實稟報聖上。”


    女童滿意地輕輕點頭,走下了轎子,淺粉色金絲鑲邊的繡鞋踩上雪地,一步一步向著那少年走去。


    身後的人忙不迭地跟上,隔著距離緊緊護著,前開路的衙役,也恭敬地讓出一條路來。


    葉淺就這樣出現在雲十八的世界。


    被簇擁著,被跟隨著,耀眼的,如同天神一般降臨。


    雲十八的視線還是模糊的,暈眩地,可那抹粉白色,卻如此清晰。


    她向他走來,到一半便被一旁的姑姑製止,姑姑低著頭,神情卻很堅持。


    “公主,不可上前了。”


    女童好像格外聽這位姑姑的話,沒有上前,就這樣看著麵前的人,精秀的眉頭不自覺的皺著。


    女孩的嘴好像動了動,與一旁的人吩咐了幾句。


    雲十八耳邊的翁鳴聲一直持續著,他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如何,感受身上漸漸流失的體溫,如砧板上的魚肉。


    最後徹底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他是在醫館爺爺那裏,這個爺爺雖然醫術高超,但性子古怪,他曾在醫館門口要飯,最後他拿著掃帚哄走了。


    可現在這爺爺卻麵目柔和帶著慈祥,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被細細包紮好。


    “小子,你走運了,被個大人物救了。”


    雲十八嗓子一片澀意,吞咽口水都覺得疼痛,有些警惕地看著麵前的人,沒有迴話。


    那老爺爺看他這副模樣,也沒有減少話頭,反而問:


    “你不問問是哪個大人物?”


    ……


    “我也不知,不過應該是個皇親,陣仗鬧挺大……”


    雲十八腦袋裏突然迴想起,最後看見的那個小女孩,那老爺爺話鋒一轉:


    “不過我已經將你救迴來了,之後我可不負責!午時之後,你該去哪去哪!”


    雲十八聽後,沉默地爬下了床鋪,剛剛落地,頭上又是一陣眩暈,就這麽直直栽在地上。


    老爺爺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動作,有些別扭地說:“這還沒到午時!”


    地上的雲十八如聽不見一樣的,撐著身子,掙紮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出了門,一踏出房門,寒風襲來。


    他雙手環抱著身體,若是午時再走,那今天估計又尋不到吃食了。


    雲十八一躺就是一天一夜,此刻天才蒙蒙亮,他加快速度去向橋洞,瘸了一隻的腿因為加快的速度,駁的更加明顯。


    可他不在意。


    到了橋洞,有一處布滿了各種垃圾的角落,上麵微微有一層霜,四周零零散散睡了幾個流浪漢,顯然還在睡夢中。


    雲十八小心翼翼地挪到垃圾旁邊,看著麵前的東西,機械一般地翻找著,良久在一個流浪漢的頭旁,發現半塊饅頭似的東西。


    一隻凍得青紫的小手,就這樣向著饅頭伸過去……


    一雙睡眼迷茫地與他撞上。


    完了


    流浪漢醒了,雲十八將手收迴來就想跑,同時不遠處傳來吆喝聲,十分響亮,讓人不得不注意。


    “施粥咯——一人一碗——排隊勿搶——人人有份——”


    這個吆喝聲重複了幾次。


    橋洞裏的人紛紛轉醒,盯著雲十八的流浪漢,稍稍清醒了一下,沒有理雲十八,反而向橋洞外跑去。


    橋洞很快就空了。


    雲十八半跪在垃圾旁,將那看著就不幹淨的饅頭拿在手裏,眼睛卻看向了橋洞外。


    很快傳來騷動,各種聲音重複地喊:


    “有粥有粥!”


    ……


    葉淺被一行人,擁護著去了墨城最好的客棧——醉仙樓,住在天子號房裏小口小口吃著點心。


    一旁的姑姑拿著葉淺剛剛脫下的毛裘,小心地疊好,神情柔和溫柔。


    沒有其他人在,葉淺卸下了架子,一副小孩模樣,咬上一口點心,滿足的喟歎:


    “姑姑,這比宮裏的還好吃!”


    “雪堆這麽厚,待會是不是可以堆雪人啊!”


    兩隻小腿落不到地,在椅子上一搖一擺的,小腦袋也晃晃悠悠。


    “公主,這次賑粥可是您堅持要來的。”姑姑想著那縣令向她訴苦的模樣,有些無奈地說:


    “怎能一來,就讓縣令為難……”


    葉淺認真地撥弄手上的荷花酥,小心捏下一塊,放入嘴裏吃著,像是沒有聽到。


    就在姑姑以為這小公主不會迴答的時候,她卻開口了,像是玩笑像是認真:


    “姑姑,那半死不去的人是百姓吧。”


    姑姑將毛裘放入櫃子裏,側身看向小公主,點點頭:“自然。”


    “他身為一縣之令,看著自己的子民受苦不是擔心,也不是幫助,而是在我問起時……”


    “說他是個雜碎。”


    吃完了桃花酥,小手取出另一塊糕點,這次倒沒有掰碎,反而直接送在嘴邊咬了一大口:


    “這樣的話……他,能是個好官嗎。”


    姑姑看著麵前年幼的公主,有些微微地驚訝,看來公主比她想象的要通透的多。


    可是世界,本就不是通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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