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的事恍然隻是一瞬,距離那段激蕩而短暫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二十年。


    在這二十年中,從江州崛起的一個贅婿,在幾年間就權掌天下,力挽狂瀾。雖然也亂了幾年,但還是一天天的安定了下來。


    這位突然崛起的夏王以江南為基本,快速的覆滅了北王唐燦、軍閥顧影璋等在內的造反勢力。


    鏟除了薑氏、宇文一係在內的附庸門閥豪族,以淩厲而果決的手段再次統一了北方,並北逐蠻戎千裏,再不敢南進。


    夏王並沒有如大家想象的那樣最終稱帝。皇帝仍然是皇帝,但大梁正式進入到了虛君時代。整個天下的運轉全靠他建立的“兩府三院”來運轉。


    與其他幾府隔幾年就要換一代不同,太平軍府一直就牢牢的掌控在夏王和雲王的手中,從未有過變更。


    夏王不光掌控著軍府,這些年也在不斷推進社會的變革。世家不再滿足於土地,或者說夏王不準他們囤積土地,而是都投入到了工商業裏麵。


    通過工商業的初步建立,龐大的資源和財富都不斷的湧向大梁,北地的蠻夷熱衷於畜牧養殖,將牲畜全部賣給了大梁的商人,來換取美酒華服。


    倒也不是蠻夷突然轉了性,而是騎馬砍人的收益遠遠比不上養殖帶來的收益,誰還願意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再說就算想打,不是也打不過麽?


    夏王還組織了航海局,將大梁生產的各種精美商品銷售到世界各地,並且時不時的還有軍隊參加,聽說收益頗豐,有很多窮苦的漢子還帶了身高腿長的異域女人迴來。


    也是從這個時候起,大梁人才知道這天下很大,隻不過別的地方的人又蠢又傻。


    夏王還熱心於搞他的“兩館一院”,頂級大城必須有圖書館、博物館和大學。


    在圖書館和博物館裏聽說有全世界的稀罕貨。而大學都學夏王所說的“科學”。


    大梁每天都在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但夏王和雲王的消息卻越來越少,聽說人到中年的皇帝都已經好幾年沒見過爹了。


    但陸瑾實際上哪兒也沒去,除了想做點事的時候就指手畫腳的讓別人去做,其他時間都在東西宮晃蕩。但這樣的日子卻沒法持續了。


    夏王東宮,陸家主母百裏柔已經年近六十,雖然是富貴閑人,但到底是歲月催人老,時光的痕跡還是印刻在臉上。


    院子裏陽光正好,百裏柔一身華服坐在椅子上曬太陽,周圍圍了不少的男男女女。


    而在老太太前方,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在靜靜地給老太太畫像。旁邊圍著兩個年輕的男子在觀看。


    “爹,我看雲初已經盡得你的真傳。”一年輕男子出言道。


    陸瑾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陸衍宗,眉頭就皺了起來:“不行你還是叫我哥吧!”


    “噗!”!坐在老太太旁邊的沈言溪先笑出聲來。


    沈言溪按歲數已經快四十了,但歲月在其身上卻沒有絲毫變化,甚至比二十年前更為明豔。


    隻是人生有得就有失,她和陸瑾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嗯,有一個,不是就在那兒站著呢麽?四十歲的人了也長不大。


    隨著沈言溪的笑聲,其他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坐在榻上的老太太也有些無奈。


    其他事情啥都好,可眼前的事情真是離了大譜,兒子看著快比爹老了!


    “那宗兒豈不是得改口叫我姐?全都亂了套了~”夏王妃沈言韻不但沒幫親兒子,還跟著丈夫一起打趣。


    沈言韻按年紀與陸瑾同歲,但現在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外人看了陸衍宗和她,都絕難想到他們是親母子。


    “爹,娘,你們太過分了……”陸衍宗臉如黑炭。


    “爹爹,你別老欺負哥哥!”正在畫畫的沈雲初抱怨道。


    “那要不行,你也叫我哥?”


    “我……我給你畫個大臉貓!”氣急的沈雲初拿著畫筆起身就往陸瑾臉上懟。


    名震天下的夏王被自己親女兒追的滿院子跑,院子裏歡聲笑語不斷,但老太太越看越愁苦,這可怎麽辦?


    追累了的沈雲初無奈的隻好灰溜溜的迴到了座位上畫畫,誰能想到上躥下跳的居然能是她親爹。


    誰要是給她講這麽離奇的故事,她都懷疑對方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可這麽離譜的事情居然就發生在自己家。


    說起來她和哥哥陸衍宗都是生在福窩裏,基本上沒有什麽憂愁的事情。


    但近些年不行了。眼睜睜的看著爹爹比哥哥還年輕了,親娘快變自己姐姐了。


    上學的時候總聽同學說他們最痛苦的事情,那時候總覺得這些事情離自己很遙遠,哪知道來的這麽猛烈。


    以後怎麽辦?自己滿頭白發了,自己的爹和娘跟自己孫子似的可還行?


    “爹爹,你就是偏心……”沈雲初流下了眼淚,她和哥哥仿佛才是這個家裏被遺棄的那個。


    “別瞎說,以後你們都好好的,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工作,好好孝敬奶奶……我和你娘還有姨娘們想到處去看看!”


    陸瑾的眼眶有些濕潤,幾個女人更是淚光閃閃。本來是天大的福分,卻也有著諸多無奈。


    “爹爹!”沈雲初起身就撲到了陸瑾懷裏。


    “我們都好好的……”陸瑾抱著自己的女兒有些無言。


    下午,繁華的江臨碼頭,陸瑾和自己的女人們正準備出發,陸瑾隻讓沈言倫和陸采薇來相送。


    陸瑾看著已經三十多歲的夫妻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但願你們都好!


    樓船駛離碼頭,陸瑾和沈言溪站在船尾一直揮手,直到遠處的一切都變成了虛幻。


    陸瑾轉頭就隻看到沈言溪、聶無辭和吳悠在身旁。顯然沈言韻和白舞傷感於和兒女們的離別。


    “郎君,我們先去哪裏?”依舊嬌豔的聶無辭眉眼裏全是色彩。對於她來說真的是沒有憂愁,幾乎是神仙的日子。


    “先去金陵吧!”梁慕雪和澹台月還在那兒呢。


    “然後是不是就去找太後?”聶無辭躍躍欲試。


    “你還上癮了你?”沈言溪氣的拍了一巴掌聶無辭,這個女人實在太離譜。


    幾個女人笑鬧了一會兒,船上也就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陸瑾站在船頭,沈言溪就靠在他的懷裏,一如當初。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夫君,謝謝你!”沈言溪的笑容讓山川都失去了色彩。


    陸瑾看著妻子的笑容有些恍惚,忽而,也笑了起來。


    來時無跡去無蹤,去與來時事一同。何須更問浮生事,隻此浮生是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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