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也不能隨意處決未經審判定罪的人,哪怕當時已經證據確鑿了。”孟繁之道:“不過寒酥的做法也並非無法理解,如果不能當場讓那個畜生再也笑不出來,那麽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他一定有各種辦法能讓自己繼續逍遙法外。而且寒酥也沒有殺錯人,自打那畜生死後,矜城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這種惡性案件了。後來我們都覺得這事兒情有可原,寒酥也算是救了許多潛在的受害者了。於是我們去請,皇上去請,可是這廝卻倔得像頭驢,就是蹲在大牢裏不肯出來!最後誰都沒辦法,隻能按照過失殺人的最輕處罰讓他在牢裏蹲滿了一年……”


    “為什麽啊?”宋景風皺著眉頭激動的問寒酥:“明明是除掉了一個殺人狂魔,為什麽受懲罰的卻是你啊?而且居然還是你自己要去坐牢的?”


    “錯了就是錯了,除掉那個殺人狂魔的本來不應該是我,而是矜朝的律法。我做了錯事,自然要接受懲罰。”寒酥淡淡地說道:“而且這一年的牢獄生涯倒也不全是在浪費時間,至少讓我有了一段很長的可以獨處的時間。我也是在這段時間裏想清楚了,即使我是大理寺少卿,我也沒有辦法去救下所有的人,因為無論官位如何,說到底我也隻是一個普通的人而已。我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如果我能早日想清楚這一點的話,也就不會那麽輕而易舉地就被那個兇手激怒,也就不會在殺死一個手上沾滿鮮血的惡魔之後這麽痛苦了。”


    魏宇扶小聲嘟囔:“明明想清楚了,但是出獄之後又不肯繼續做官……”


    寒酥無奈:“都說了多少遍了,像我這種身上有汙點的人進入官場,隻會給自己和別人惹來無盡的麻煩。喏,今天你不是也看見了嗎?我這都還沒進官場呢,就隻是出現在了皇宮裏而已,就已經有人要揪住我的那點事兒不放了,真要再進官場還能得了?那我還能有一刻安生的時候嘛?”


    魏宇扶撇嘴,但也不再說什麽了。


    宋景風雖然還不能完全理解寒酥的意思,但他卻本能地認為這些話是需要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好好琢磨才能懂的。於是他先暫時把寒酥剛才的那些話記在了心裏,轉而問魏宇扶道:“那當年的那個殺人狂究竟是誰啊?難道還真是衙門裏的人嗎?”


    魏宇扶“嗤”了一聲,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孟繁之,“老孟,你說!”


    孟繁之的臉色很不好看,“……沒錯,那畜生生前是刑部令史,一直想要升官,但是那人平時的表現平平無奇,所以我也就一直都沒答應。後來刑部員外郎因故辭官,於是刑部之中就有了一個空缺。那畜生在那段時間特別活躍,甚至還想要給我送禮呢,說白了他就是想要員外郎的那個位置。結果沒想到,還沒等他蹦躂完呢,皇上就先把那個位置指給武榜眼靳昊蒼了。於是那畜生就恨啊,再加上他本來可能就有些變態心思的,這下索性就不掩藏了--既然成不了緝拿兇手的大官那麽索性就成為大官也抓不到的兇手之類的吧,誰知道呢?咱們一般人可不了解他們那種人的變態心思。”


    “老孟在知道了那個刑部令史真的是兇手之後,抑鬱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魏宇扶道:“他總覺得是自己的失職,沒有早日識破在自己的部下之中竟然還有這種畜生,結果害了許多無辜的人命,也害得寒酥進了大牢……最後還是寒酥出獄之後逮著他給他狠灌了一頓酒,酒醒了之後他才恢複正常的。”


    孟繁之:“……我隻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不再為難自己罷了。不過那件事依然是我這一生的恥辱!”


    寒酥貼在宋景風的耳邊小聲說道:“老孟頭就是從那以後才變得越來越嚴肅的,刑部官員過得苦啊!”


    宋景風忍不住笑出了聲。


    宋景風此時是真的笑得很輕鬆了--寒酥的坐牢不是因為他草菅人命濫殺無辜,恰恰相反,他是為了拯救更多無辜的生命。可是殺了一個惡貫滿盈的罪犯之後,他卻又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關,所以才有了他的牢獄經曆。


    看來自己是真的沒有選擇錯了人!


    不過即使如此,宋景風依然高度懷疑,寒酥出獄之後拒絕迴到大理寺的原因並不是他提出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其實就是懶!


    ***


    解決了好奇寶寶宋景風的所有疑問之後,眾人終於可以起身去看看那口枯井了。魏宇扶他們剛才打發走了禦花園中的其他人,正好也方便了他們現在的行動。


    有了這幾個武功高強的人的幫助,即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也能穩穩地下到井下了。


    這個枯井的深度遠超了宋景風的想象,倒不如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口井,井口很有可能隻是這裏的入口的偽裝。


    一落地,宋景風就被眼前那寂寥而壯觀的景象給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雖然寒酥他們總說這裏是一“片”遺跡,導致宋景風總以為這裏隻是有一點破敗的麵積而已,但其實完全不是的,這裏的大小幾乎就像是一座小城!巨石如斷壁殘垣散落在廣闊的場地上,散發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氣息。寒酥和靳昊蒼顯然對這裏很熟,他們熟悉地點燃了遺跡中的火把,火光透過空氣中的點點灰塵,照亮了遺跡中那壯觀又荒涼的景象。


    巨石之間錯落有致地散布著,宛如一場巨人的棋局。有些巨石孤獨地矗立,仿佛守護著古老的秘密;有些巨石相互依偎,形成了幽深的洞穴和隱秘的通道。這些巨石經過了歲月的洗禮,即使深藏於地下,表麵上也還是充滿了裂紋和苔蘚,顯露出歲月的痕跡,但它們依然傲然屹立,彰顯著曾經的壯麗和力量。


    宋景風仰望著那些巨石,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渺小。


    眾人跟著寒酥七拐八繞地向著遺跡的內部走去,隻見遺跡的中心是一座殘破的巨石建築,即使它隻剩下了殘存的牆壁和柱子,宋景風也依然難以想象它曾經究竟有多麽的宏偉。石塊之間錯位堆疊,凸顯出設計師精湛的技藝。牆壁上的雕刻還沒有完全被時間所侵蝕,依稀可見一些紋飾和花紋,勾勒出這座建築曾經的輝煌與美麗。


    繞過這些石柱,宋景風這才發現,這裏很有可能是一座古老的祭壇。祭壇巨大而莊重,石頭上刻滿了神秘的紋路,也或者那就是古老的文字。壯麗而神秘,充滿了一種深邃的韻味。


    宋景風仰著頭,環顧四周,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寒酥之前雖然堅定地認為那個需要生祭的法霄仙翁是個騙人的神,但他卻依然說他無法確定神佛究竟是否真的存在了。凡是見過這種景象的人,恐怕都會像寒酥那樣,對神佛的不存在產生一絲動搖。宋景風一看到這些遺跡,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詞語就是“神跡”,神佛或許真的是存在的,或者說,他們曾經存在過。


    不過倒是虞祁霖看出了他們的想法,搖了搖頭,“他們也不是神明,隻不過是一種跟你們現在完全不同的文明罷了。你們倒也不必把他們想得有多神奇,說不定如果他們能夠見到現在的你們,他們也會覺得你們很神奇呢!”


    眾人--尤其是初次來到這裏的宋景風、魏宇扶、孟繁之和蒲舸--都被虞祁霖的話語吸引了目光。


    虞祁霖見狀,無奈地繼續解釋道:“他們也是從一無所有一無所知的狀態一步步地發展起來的,最後成為了非常厲害的文明,但最終也還是隨著曆史和時間而落幕。就像你們人類,最早的你們也過過茹毛飲血的生活,但現在也已經發展起來了,以後的你們,隻會更厲害。但即使你們變得再厲害,也難保不會在一場無法抵抗的災難之後重歸寂靜。文明就是這樣的,由衰而盛再到衰,不斷更迭。”


    眾人寂靜了一會兒,隻留虞祁霖的聲音在遺跡中產生了一陣迴音。


    “那你呢?”寒酥問道:“如果他們都已經不在了,那你呢?”


    “我留到了現在是因為我有我的使命。”虞祁霖淡淡地迴答道:“不過現在這個使命已經完成了,山河安寧,接下來我隻需要享受我的餘生就可以了。”


    說著,虞祁霖看向司空明檜,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寒酥將這兩人的小表情盡收眼底,趁著大家都在四處轉著感歎這片遺跡的宏偉的時候,寒酥一把拉住了司空明檜,小聲說道:“合著你瞞著我們不肯去銀平府而非要去采藥,其實是陪著小虞夥計完成他的使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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