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贇坐上馬車朝普濟寺而去,他並未興師動眾,隻帶了福貴一人。


    殷懷山去拿放在雲霞山莊的錦盒了,也不知裝的什麽東西。


    普濟寺在鎬京城外,其實離鎬京也就四十裏路左右 ,駕車也就半日功夫。


    春暖花開,宋贇身體逐漸強健起來,已經能脫下厚重的外袍,穿著輕便的春裝。他仍披著披風,倒春寒的冷風也容易受寒。他本想讓宗政越一起去普濟寺,但邊關又有變化,正在召集大臣商議此事。


    遙遙望去,斑駁的九層鎮魔塔安靜的佇立在竹林裏,那裏幾乎無人前去,不過暗地裏應該有人探查了幾輪 ,伊迪斯的屍骸定然不在那麽顯眼的地方。


    宋贇跳下馬車,提起衣袍拾階而上,按照北周規定,大型教派都不得占用耕地平原,普濟寺雖說是國教,也不能破其規定,依然建立在山上。


    普濟寺的香火鼎盛,即便是這平時,也有不少善男信女登山上去燒香,途中有一穿著麻衣的男子一階梯一叩拜,十分虔誠。


    世間遺憾之事甚多,神佛尚不能及也。


    宋贇朝山頂走去,登上山頂已是氣喘籲籲,在門口買了三支手臂粗細的巨型香柱,僧人拿著火把過來點燃,宋贇雙手握著三支巨香進去插在佛像前。


    佛像度了一層金身,佛性沒看出來,隻覺寶光十足。


    宋贇在功德箱內放了一錠金子,福貴上前輕聲道:“主子,周王後在後院禮佛。”


    “嗯,去看看吧。”


    福貴在前方帶路,宋贇觀看著沿途的景色,遠處的瀑布猶如銀河一般從天際傾瀉而下,泉水衝擊聲傳到此處依然清晰,山林裏的鳥雀、金猴在樹梢間閃過。普濟寺的後山也是有許多小佛堂,這都是供貴人禮佛所用。


    周王後便是在一處小佛堂內,穿著一身素衣,虔誠的跪在蒲團上,手上捏著一串佛珠,嘴裏念著經文。宋贇走進去跪在蒲團上,雖然他並不信佛,麵上也是虔誠的。


    “王嫂,寺廟裏的日子太過清苦,何不跟我迴鎬京。”


    周王後搖頭,“這裏很好,你照顧好小離,他也不容易。”


    宋贇點頭道:“好。”


    周王後閉眼念經,宋贇起身退出去。


    宋贇搖著折扇走到後山,在雲霧繚繞的懸崖邊有一方石台,石台上刻有棋格,黑白子在兩邊的缽盂裏,宋贇捏著白子下在正中,似自言自語,也似在對福貴說:“有人等不及了,狐狸開始漏尾巴了。”


    “主子說的是?”福貴躬身。


    宋贇站直身體,望向周王後念經的小佛堂。


    “既然想讓我開口問禪師,那就去請吧。”宋贇坐在石墩上,將裝有黑子的缽盂也放在自己麵前,自娛自樂的下起了五子棋。


    福貴躬身下去,隱隱朝周王後禮佛的小佛堂看了一眼,隨後趕緊收迴視線,做奴才的最忌諱胡亂揣測,清空腦子裏的亂想加快腳步去請慧明禪師。


    【你猜到了?】幽出聲道。


    【猜到什麽?猜到周王後是神教的人?還是德宗的毒是周王後下的?】宋贇捏著黑子緊貼著白子走,將白子緊緊圍困。


    【你怎麽知道的?】


    【不告訴你。】


    宋贇捏著白子思考怎麽下白子,還未想出該下哪裏,穿著袈裟,長須白眉的僧人朝宋贇行了一禮,“貧僧慧明見過王後。”


    宋贇伸手做了‘請’的手勢,淺淺笑道:“素聞禪師博古通今,慈悲為懷,今日一見禪師果然很有‘佛’相。”


    “王後說笑了。”慧明坐在另一側,手中捏著佛珠,“阿彌陀佛”


    “禪師,直稱名諱便可。”宋贇拾起黑白子裝在缽盂裏,將裝有白子的缽盂放到慧明禪師麵前,“宋某不會下棋,但民間有一簡便的五子棋,縱、橫、斜、切,連成五子便可,禪師可否手談一局?”


    慧明捏起一顆白子下在正中,“貧僧還是第一次聽聞這種棋法,世間廣闊,寡聞了。”


    “說起來,我現如今的姻緣還多虧了無禪師成全,否則又怎有如今的地位?”宋贇笑了笑,緊跟著白子下了一顆黑子。


    “當年複施主送來一嬰兒,舟車勞頓,再加上母體內受損,已是瀕死之相,以師父的涅盤之法也隻有不足兩成把握救活。”


    宋贇暗歎一聲,難怪姑姑說他爹在普濟寺的山門前跪了三天三夜 ,從山腳一跪一叩的上山,原來是已經救不活了。


    “後來又怎麽救活了?”


    “涅盤心經護住心脈,再輔以聖藥,半年之後尚才有生機。”


    宋贇微微一驚,“什麽聖藥這般神奇?”


    “一截骨。”慧明禪師下出一顆白子,五顆白子正好斜著連成一條線。


    宋贇已經無心在下棋,雙眼盯著年輕僧人端來的托盤,托盤上蓋著一塊紅布。


    “啊···”宋贇單手撐著額頭,腦海裏的幽正大聲嘶吼,就跟耳邊放著高音喇叭一樣,令人煩躁。


    慧明禪師像看不出宋贇的不適一般,伸手揭開紅布,底下是一塊有著一指長爪尖的指骨,指骨晶瑩剔透,泛著淡淡的熒光,像打磨拋光過後的玉石。


    難怪這些域外的靈魂找不到伊迪斯的遺骸,宣武帝居然將其偷了出來,並當做聖藥賞賜了一部分給普濟寺,真是他娘的人才!


    “還有一惑,了無禪師的卦象是宋府第五子為後,我是否是被刻意選中的?宗政州與宗政離為何會擋德宗的帝位?”


    慧明禪師思索良久,道:“你的情況穩定之後,本想留在寺裏安穩一生,江湖上傳出雲霞山莊的少主在普濟寺,師父當時已經圓寂,貧僧佛道不精,無法護住施主,便命小徒將你送下山給一戶人家收養,在鎬京化緣時無意間弄丟了施主,再去找時已經施主已經不見了,怕迴來責罰,謊稱其已經找好了收養的人家。這兩卦皆不是師父所算,乃是順應人意而為,其中緣由可迴去問陛下。”


    他從來不是了無禪師選中的帝後,隻是機緣巧合之下無意間成了宋府第五子,正好應了卦象罷了。


    “多謝禪師解惑。”宋贇行了 一禮,“了無禪師的牌位何在?宋某應去祭奠一二。”


    “師父不立牌位,在鎮魔塔下圓寂。”


    宋贇一震,“為何?”


    “本寺的住持在圓寂之前皆會進入鎮魔塔,這是建寺以來便傳下來的規矩。”慧明禪師道。


    “可否進鎮魔塔一觀?”宋贇對鎮魔塔越來越好奇了。


    慧明禪師點頭,起身在前方帶路,宋贇跟上。這鎮魔塔說是在普濟寺,但真正離普濟寺的正殿遠得很,處於密林之中,隻有住持圓寂之時自己前去,僧人是不準前去的。


    “我去會不會壞了普濟寺的規矩?”


    “不會,王室之人是可以前去的,隻是貧僧不能進。”


    慧明禪師帶著宋贇走了一條小路,雜草叢生,荊棘縱橫,福貴拿著棍子將伸展出來的枝條隔開。


    走了半日才走到鎮魔塔下,九層高塔,依稀能看見外層繪的諸天神佛,台階上長滿青苔,柱子上的紅漆已經褪色、掉落。


    “鎮魔塔每隔二十年修繕一次,還有兩年。”慧明禪師道。


    宋贇點頭,確實需要定時修繕,否則大自然會將整座塔給淹沒、帶走。


    慧明禪師拿出鑰匙遞給宋贇,宋贇接過鑰匙上前去開鎖,剛拿到鎖便知有人動過這鎖,鐵鎖都會生鏽,這個時代又沒有能力生產出不鏽鋼,鎖眼裏也是會生鏽的,但這個鎖眼的鏽跡都沒了,也不知被多少人光顧過。


    宋贇將鑰匙插進去一扭,鎖開了。福貴拿出火折子將帶來的火把點燃,而牆壁上還插有一些火把,福貴依次點燃。


    鎮魔塔是沒有窗戶的,外麵是白天,裏麵依舊伸手不見五指,宋贇看著盤坐於正中的僧人屍骨,隻有身上落滿灰塵的袈裟能表麵身份,一共九具屍骨。


    宋贇恭敬的拜了三拜,隨即看向牆壁上的圖繪,罕見的是這裏麵沒繪有神佛,而是宣武帝的一生。第一幅繪的是正在種田的男子,烈陽如火,田地幹裂,正好對應遭遇旱災那一年;下一幅便是去李府當小廝·····與宣武帝的手劄上所記載的事一一能對應上。


    宋贇抽出一根火把,拿著往上走去,厚厚的灰塵裏也有幾個腳印子,那些人是連裝都不裝了。


    一直走到上麵第八層,繪的是宣武帝稱帝,百官叩拜,萬國來朝。宋贇走上第九層,第九層的空間很小,上麵空空如也,牆壁上隻繪了伊迪斯的肖像,腹生四肢,蛇尾,生有三對羽翼,似神非神,似魔非魔,整幅繪畫也不知用的是何種顏料,曆經幾百年都未變色,依舊像剛繪上去一般。而下麵八層樓的繪畫早已斑駁,若不是看過手劄,還真猜不出繪的啥。


    “走吧,若是鎮魔塔裏有答案,也不會引我來此了。”


    福貴點頭,“主子,慢點。”


    兩人走出鎮魔塔,宋贇將頭上的蛛網摘下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福貴將鎖扣鎖好 ,將鑰匙還給慧明禪師。


    又順著來時的路迴去,宋贇一路心不在焉 ,福貴一直暗中注意著,若是王後受傷,幹爹得把他屁股打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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