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斷和穀十三在鎬京,他們劫了冒頓的密信,他想要北周的寶藏。”


    宗政越微微皺起眉頭,“寶藏恐怕隻有先祖複活才能找到。”


    “你先祖藏的是什麽樣的寶藏啊?金銀珠寶?武功秘籍?”宋贇心中就跟貓抓一樣,癢得很。他喜歡尋寶,最好跟《盜墓筆記》一樣刺激。


    宗政越看了宋贇一眼,輕描淡寫道:“一個域外之人。”


    “啊?”宋贇下巴都快掉地下了,“什麽東西?”


    “上次我給你的那一箱書籍你可以看了,那是北周的史書,北周能建國便是因那域外之人。”宗政越笑著將宋贇的下巴合上,“這事一些世家大族基本都知道,不止世家大族,還有西夏國。不然,你以為西夏心甘情願的臣服幾百年,世家大族的權利到達巔峰也不敢真正的反了,皆是因那域外之人。”


    宋贇的腦子都快成漿糊了,在腦海裏唿喚幽:【宗政越說的是否屬實?】


    【確有此事,那是我們的先祖,無意中發現此行星。先祖為我們引路,我們終將帶迴先祖遺骸。】


    “他們來了。”宗政越用手指在宋贇手上畫出一個符號,那是上次他畫出來的祭祀之圖,也是神教的標誌。


    “你一直都知道。”宋贇其實早已猜到,但宗政越一直未說,他便裝作不知。


    宗政越點頭,“孝宗心怯,對上域外之人難有勝算,便把帝位禪讓給了最尚武的兒子,是我九哥,也是後來的德宗。德宗扛起了北周江山,下一任繼任者本該是宗政州,孝宗留下的旨意也是要將王位給宗政州。”


    宋贇默默的聽著,雙手環抱住宗政越的腰。


    “在德宗中毒後,他傳信給了域外高僧,宗州得以迴到北周,德宗以平民身份與宗州同行過一陣,宗州應該不知此事。宗州對佛理有悟性,心軟且善。高僧早年曾赤腳來鎬京覲見德宗,求讓宗州安心做個佛子,不沾塵世,以後會成佛,那時候的德宗沒應此事。”


    “若是太平盛世,宗州會繼位,但現在正逢天下將亂之際,因此德宗選了你。”宋贇輕聲道。


    宗政越點頭,他這人心狠,不通人情世故,十六歲之際一戰成名之後被接迴了皇宮,當月便被立為太子,身邊跟著陳瀝的幹兒子,陳福。


    羅成儒教他為君者的理國、治世,德宗當時已經病入膏肓,很多次朝會都是由他去參加。德宗臨死之際推了他一把,當時朝堂內外有很多信奉神教之人,這個圖案出現在鎬京各處的茶樓酒肆。


    鎬京許多貴婦公然在府內祭祀神教,原本隻是用牲畜祭祀,後來越演越烈,直接用人牲。言說殷商時期便是用人牲祭祀的,現在神教降臨,也該用人牲祭祀。


    德宗病情嚴重,禦醫診治都說活不過三月,他又是個未成年的孩子。若是鳳陽長公主繼位還有所顧忌,但一個毛頭小子有什麽可怕的?


    鳳陽長公主一心教導他朝政,對宮外之事兩耳不聞。整個鎬京群魔亂舞,整日哀聲如鬼泣,許多加入神教者背後、手臂都紋有這個星芒圖案,甚至是臉上都會有。


    陳福見宗政越身為太子爺也不管這事,並且頗為好奇,便將神教的教義宣讀給宗政越,極力勸說信奉神教,將普濟寺和玄真觀的國教名頭摘下,立神教為國教。


    宗政越點頭,極少說話的他應允了此事。


    德宗病危,他繼位。


    登基大典之日,他與陳福說要立神教為國教,讓神教眾人進宮聽封。


    皇宮有五道門,當日鮮血便貫通了五道門。屍體一排一排的倒下一片,老弱婦孺皆有。他手持天子劍收割了無數人的生命,若有反抗者,城牆上的暗衛一箭射之。其實殺到中途,很多人都是被箭給射死了 ,牆上、屋簷上,四周皆是嚴陣以待的金吾衛,箭羽如細密的麥芒一樣射出去。


    這是德宗給他留下的最後一道旨意——凡帶圖騰者,誅之!


    陳福是他殺的第一人,從乾極殿內一直到皋門。皇宮五道大門大開,他的天子劍就沒幹過,血腥味聞之欲嘔。從皋門處解決最後一人,他已力竭,踩著赤紅的‘河’,一步一步走到乾極殿,坐上王位。


    自那之後,這個圖騰便被封禁,朝野上下凡是知情者也無人敢提及。


    “以你的性格,應是不想坐上帝位的,為何來了?”


    “師父消失之前留下過信箋,讓我登頂王位,我便來了。”宗政越摸著宋贇耳畔的頭發,宋贇生得當真是極好,便是耳朵都生得精巧粉嫩。


    “烏斷給我帶了一隻鷹,叫小花。”


    “我知道。”


    宋贇閉上眼窩在宗政越懷裏,他想問北周與冒頓、西夏會有一戰嗎?不用想都知這是必然的。


    “不用怕,從宣武建朝之始,內外六夷誰敢稱王?北周沉沉浮浮幾百年,至今也未有亡國之相,待驅除異端,你我共襄盛事。”宗政越安撫著宋贇。


    “好。”


    ·····


    這個冬天真的是太冷了,鎬京下了半月的雪,宋贇被留在了皇宮,因為他得了風寒。


    風寒在古代可是會死人的,蓉大夫裹成一個球穿梭在茫茫雪海中,身後跟著個金吾衛幫助提沉重的藥箱,否則走進紫宸殿都得費九牛二虎之力。


    宋贇躺在榻上咳嗽,感覺要將肺都給咳出來了。


    鐵蓉敲了敲門,福貴把門打開一個能過人的縫,鐵蓉進來便趕緊關上。每半日通風半個時辰,現在還不到通風的時候,隻有窗戶上留著一點縫隙。


    殿內地火燒得旺,鐵蓉一進來便將披風取下來,臉頰也不知是凍紅的還是這裏熱紅的。


    宋贇靠坐在榻上,笑著對鐵蓉道:“蓉大夫,麻煩了。”


    鐵蓉抿了抿唇,其實把不把脈她都已知道結果,宋贇遲遲不好是心中鬱結之故,本身身體就弱,心中又鬱鬱煩悶,可不是更弱了嗎?


    “本就是分內之事,何談麻煩?”


    “蓉大夫以前是什麽樣的人?”宋贇輕聲問道。


    鐵蓉把著脈,細聲迴答: “農家女,父親是赤腳大夫,兩個哥哥,一個木匠一個識得兩個字當了賬房先生,還有個已經去世的妹妹。”她說的是現在的家庭成員。


    “那可真不錯,以前我也想有個哥哥或者妹妹、姐姐、弟弟,隻要是個人都行。我奶耳背,跟她說話就跟吵架一樣,吼得嗓門都快啞了也才聽得到半句話,久而久之就習慣用手比劃。幼兒園時還是很快樂的,懂事之後就 不快樂了 。三尺左右的門扉,雜草和垃圾擠滿了小院,滿身補丁的衣服,長滿虱子的頭發····都跟其他孩子不一樣,我還有個別稱,叫‘小垃圾’。”


    宋贇淺淺笑著,他還記得與奶媽一起翻垃圾堆被同學遇見的窘迫,那時恨不得把頭埋進垃圾堆裏,但垃圾實在太臭了。現在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孩,也能從容的麵對過去。


    “你父母喃?”鐵蓉收迴把脈的手,端正的坐在軟凳上。


    “母死父走,幸而還有奶奶照顧,得以殘喘於世。”宋贇笑著說的,臉上並無半分苦澀之意,那些消散的過往也未帶給他什麽,反倒是造就他如今的際遇。


    “我還練就了一個特殊的技能,要不我給你表演一段?”眉梢微挑,興致高昂且得意。


    “好。”鐵蓉答道。


    宋贇咳嗽兩聲,清了清嗓門,用幼稚的聲音說: “你好,我能和你們做朋友嗎?我叫宋贇,文武貝的贇。”


    又轉換了個聲音,跟剛才完全不同,像是演繹兩個不同的人。 “哦,我叫寶寶,在春苗幼兒園讀書,旁邊的是我兄弟,貝貝,也在春苗幼兒園,我們可是雙胞胎喲。”


    “寶哥比我先出生三秒鍾。”又換了個音色,但又與第二個音調有幾分相似。


    “哇塞,你們的媽媽也太厲害了,居然能生兩個。”又是宋贇原本的聲音。


    ······


    他能無縫切換三種音色,在幼稚園時期每晚練就練會了這個技能,‘寶寶’是一個破了肚皮的棕熊玩偶,‘貝貝’是一個掉了半隻耳朵的咖色熊玩偶,這兩玩偶也是奶奶撿迴來哄他的,卻陪了他整個童年。


    “讓你見笑了 。”宋贇笑著咳嗽兩聲,說話太多嗓門都在隱隱作痛。


    “沒有,我很佩服你。餘華老師在《活著》裏的一段話:永遠不要相信苦難是值得讚美的,苦難就是苦難,苦難不會帶來成功,苦難不值得追求,磨煉意誌是因為苦難無法躲開。世上是沒任何人是喜歡苦難的,但你能在苦難中活出人樣,‘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君子八德,你一樣不缺,這已經超越了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鐵蓉很嚴肅的盯著宋贇,她可一點都不覺得宋贇的人生可悲,可悲的隻有是人,不會是人生。“人生多有不如意之事,自怨自艾隻會更加不如意。”


    “聽蓉大夫一席話,當真是醍醐灌頂。”


    宋贇的心境豁然開朗,他愛的人還在,又何故杞人憂天?


    他隻是怕宗政越布上德宗的後塵,真的太怕孤單了,太怕身邊空無一人。


    那種孤零的感覺就像刺骨的風,即便躲在角落也能從細小的縫隙裏鑽進來,刮得人遍體鱗傷。是那種看不見的傷,傷在心,傷在骨,傷在渾身的每一滴血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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