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贇還在內心默念開場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能見機行事了。一個背著一柄長劍的男人鬼鬼祟祟的跳過遊廊,掀開窗戶,油滑得如泥鰍一樣鑽進來。


    “你是誰?”宋贇暗恨自己手中沒有拿刀拿的是一把折扇,這些江湖人真是好會渾水摸魚。


    男人並沒有抽劍,而是搓著手忐忑道:“枯藤老樹昏鴉。”


    “穿條秋褲迴家。”宋贇立刻接上。


    “天王蓋地虎。”


    “小雞燉蘑菇。”


    “偉哥在手。”


    “天下我有。”


    “親人啊,我終於見到你了。”男人狼撲過來,一把拽住宋贇的胳膊嚎啕大哭,是真的大哭,眼淚嘩啦啦的流,感覺受了天大的委屈,“你知不知道我過得有多艱辛啊?”


    宋贇趕緊將此人給扒拉開,不是不想給老鄉哭訴的機會,實在是老鄉身上的味道十分‘幽香’,聞之肺腑翻騰。並且他的衣服待會還得出去鎮場子的,隻有這一身,得為了大局考慮。宋贇遞給他一張帕子,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委屈的看著宋贇,“你還嫌棄我?親人啊,你吃香喝辣的,唯獨我孤苦無依,弱小可憐,你還是人嗎?”


    “我沒有嫌棄你,要是嫌棄你就沒必要與你相認。隻是這衣服太過貴重,弄髒了不好清洗。再說了,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人是鬼,要說不是人也行。”宋贇頭疼,實在是沒眼看一個胡子拉碴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在那嚎哭,辣眼睛。


    男子一噎,用衣袖把鼻涕擦了,再把背上的劍解下來扔在桌上,話鋒一轉,問道:“老鄉,你叫薑文?”


    宋贇點頭,“在這裏是薑文。”執行任務中,確實是薑文的身份。


    男子以為宋贇穿越過來就叫薑文,也自報身份,“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劍俠殷懷山便是本人。”


    殷懷山說起這個身份,悲傷一掃而空,滿臉的得意。但隨即又想起什麽,臉色垮了下來,如考砒霜。“老鄉你一定要救我,我穿過來就被人射殺,幸好被荊長明救了。荊長明那個王八蛋一心要和我比武,我又空有一身真元不知道怎麽運用,這都還不是最悲催的,最悲催的是我沒有原身記憶啊!”


    說完,殷懷山看著桌上的東西,也不客氣的倒茶、吃糕點,狼吞虎咽,看樣子著實餓得不輕。


    “你先給我說說這請帖怎麽來的?”宋贇拿著一份寫著殷懷山名字的請帖,“我可是沒邀請過一個江湖人。”


    殷懷山訕訕一笑,“老鄉,你也別見怪,我也是急於來見老鄉,又怕一個人來不踏實,不小心多寫了幾份請帖。”


    ……


    殷懷山穿越過來的前一刻原身正與荊長明比試,背著長劍站在烏篷船頂,荊長明腳尖立在蘆葦上,兩人的比武之約三年前便已立下。溪水潺潺,水光與天際相接,忽聞野水鴨撲騰起飛。


    此地早已無人,野鴨何故驚飛?


    兩人聞聲望去,一道長箭劃破天際帶起層層氣浪,眨眼之際,箭矢瞬間插入殷懷山胸腹,又刺出身體。


    荊長明瞬間甩出如柳葉似的飛刀,“當當”聲響起,飛刀被長弓掃落,拿著巨大長弓的人順勢鑽進蘆葦蕩中,距離太遠隻能遙遠見到一個漆黑的背影,一路驚起滿天的野水鴨和白鳥。


    荊長明權衡片刻,還是選擇救殷懷山。殷懷山失血過多,全靠真氣護住心脈才未斷氣。荊長明救了他,照顧三個月,醒來已經換了一個人。其實早在拔箭的那一刻原身已死,他一個現代大學生就穿越了過來,隻是穿越來了也隻剩一口氣,差點沒醒過來。


    荊長明告訴他差點要了他命的弓箭是射日弓、通天箭,前朝的帝王之弓,相當於仁宗帝手持的天子劍,是帝王的象征,也是一代名器。那一支通天箭現在還在荊長明手裏,箭身十分不凡,時隔多日上麵仍隱隱有殘存的真元流動。


    荊長明在他醒的那一刻便說等他修養好之後,兩人比武繼續。殷懷山內心唯有‘臥槽’二字可表,一直以傷未好推脫,趁著荊長明出去采藥連滾帶爬的跑了,他比個屁的武,他就一個‘脆皮大學生’。


    一路風餐露宿,全部走人煙多的地方,他怕遇上野狼、虎豹等猛獸,不是武鬆沒有打虎的功夫。流浪到太原郡,摸出身上僅剩的兩個銅板進城了,又沒有吃食,差點淪落到乞丐行列。


    也就在太原郡這樣的大城他偷聽到了四海商會的事情,也看到鎬京流傳出來的香皂、牙膏牙刷等物品,還有硝石製冰之法,大街小巷的冰沙賣得十分好。殷懷山拍了拍自己腦袋,試問哪個現代人不知道硝石製冰?不過現在也錯失了時機。他想找個老鄉投靠,畢竟都是一個地方來的,人生大喜事——他鄉遇故知。


    恰逢太原郡中一個富商家招聘武林中人當護衛,殷懷山雖然不知道武功招式,但有一身真元啊,稍稍一提氣,水上漂、葉上飛不在話下。一身襤褸,身背長劍,從天而降,一看便是隱世高手的風範。


    殷懷山順利入職,富商家中正好也接到了薑文的請帖,他便提出要看一看這請帖,富商對武林高手還是很尊敬的,身家性命還得靠人保護。殷懷山拿著請帖便去郡裏買了同樣的請帖樣本,他前世本就是富家子弟,外公書法大家,從小學毛筆字,臨摹過無數書法,照著這請帖上的字輕而易舉的臨摹下來。


    他轉念一想,自己一個人去肯定露餡,萬一老鄉不認他說不定還會將他掃地出門,他現在又不會武,到時候傳到富商耳朵裏那不是露餡了。因此殷懷山靈機一動,臨摹了數份請帖,本打算隨便給些人,誰知當夜便被荊長明發現了。


    殷懷山道自己內傷未愈武功還未恢複至巔峰時期,現在比試有失公平,等恢複了再比試。


    挑燈抽出空白請柬,提筆寫下荊長明的名字,寫完才問道:“長明,想去四海商會看看嗎?”


    “我江湖武夫一個,去商會做什麽?去了也是白去。”荊長明無語,他實在想不出去四海商會幹啥,一沒銀錢投入,二不想經商。


    “哪會是白去?薑文號稱自己有許多經商之能,我們去聽一聽,若能參透一二賺取些銀兩,天南地北、鄰國塞外豈不是任我們去?有財行千裏,無財寸步難行。”殷懷山道。


    荊長明嗤笑一聲,食指和中指夾著請帖道,“殷懷山,我不知道你是真失憶還是在裝瘋賣傻?你在玄真觀和浮屠山都有客卿身份,每月都可在玄真觀和浮屠山的分支點支取百兩銀子,也不知怎麽想不開來當護衛?不會一箭把你射傻了吧?”


    殷懷山聞言都震驚了,原來自己每月都可支取兩百兩啊,自己的護衛身份每月才十兩紋銀,還是裝模作樣得來的,其他護衛都隻有五兩紋銀。


    荊長明並不曾認識殷懷山,此次比試才赴約相見,後來他救下殷懷山三月,才發覺此人完全不像江湖盛傳的一代劍俠,反而有些嬌氣、天真。水,得喝燒開的,說是有細菌還有小蟲蟲,喝了拉肚子。食物,得換著口味吃,得吃家養的肉,不吃野味,說野味有細菌,有新冠病毒。最多三日,必得洗澡洗頭。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叨叨個沒完沒了。


    他自己也喝生水,屁事沒有。江湖人哪個沒吃過野味?這姑娘家也沒有他洗得那麽勤,他嚴重懷疑殷懷山不是被通天箭射到胸口,而是射到了腦子。


    幸好前麵三月都在昏睡,後麵也隻照顧了一個月時間殷懷山就跑了。否則他真想一劍戳死此人算了,這武不比也罷。


    江湖中人本就居無定所,有名的豪俠一般都會選取一二門派當客卿,客卿身份是可以在門派駐點支取銀子。否則那些武林俠客們怎麽有時間到處跑?至於那些無甚名氣的,自然得自費掏腰包了,沒點家底子連本縣都出不去。江湖中人行走的文書也十分好拿,隻要去當地知府或者鎬京的僧錄司、道錄司裏去,裏麵的官員核實身份後當日便可領取文書。


    武林比武之風盛行,因為出名最好的方式便是挑戰江湖中有名的人將其打敗,自然可以取代其名氣,許多門派會爭相邀請去當客卿 。荊長明要與殷懷山比試卻不是因為名氣,他選定的地方空無一人,自然也傳不出去比試結果,他不需要所謂的江湖盛名。


    殷懷山立刻想好借口,“是我想去,但我一江湖中人獨身前去太過於顯眼,所以才邀請你一道前去,若你也有江湖好友也可將名字添上贈與。”


    荊長明點頭,隨即讓殷懷山寫下眾多名字,寫完等請帖幹透後全部拿走。殷懷山也不知寫的這些是什麽人,當真以為是荊長明的好友。


    ……


    宋贇聽聞此事經過,簡直想一把將殷懷山掐死。


    一見麵就送如此大的禮包,真是老鄉見老鄉,坑得淚汪汪!


    掐死是不可能掐死了,老鄉已經夠倒黴了。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宋贇問道


    “當然是跟著薑兄走了,我現在怕死了,就怕有人找我比武,原身好不容易打下來的赫赫威名,我也不能兩三下給敗了啊。”殷懷山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宋贇,滿臉的期待,期待宋贇能主動留下他。


    宋贇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你心理年齡小,但你的麵相老啊。一個三十大幾的人了,叫我薑兄合適嗎?”


    “薑兄弟?薑弟?”殷懷山試探的問道。心裏默默為自己還沒經曆就已經失去的青春默哀三秒。


    “薑文就好。”


    “那個薑文啊,我們接下來幹什麽?”殷懷山摳了摳腦殼,薑弟還未說留下他啊!


    “你先跟著我吧,等商會穩定下來給你謀個差事。”他也不忍心見老鄉漂泊在外。


    殷懷山興奮得很,齜牙咧嘴的在那傻樂,終於不用四處漂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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