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贇隨手扯了一根野草叼在嘴裏,靠在樹幹上看著抱著長刀站在他身邊的周峰。周峰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寬闊,武藝也不錯,怎麽也不該隻是個小小兵士?


    俗話說‘窮文富武’,吃不飽穿不暖的古代,學文尚且容易一點,稍微有點天賦都可以學個字考個秀才翻身。但想學武藝,沒點家底子還真學不成。學武的人普遍飯量極大,光半大小子的飯食就可拖垮窮苦人家,而且想要學正統武藝,還得拜訪名師,從小打底子,如白宗師所說,“三歲馬步,五歲修煉,八歲真元”,這些都是要真金白銀堆的。


    也有宗派收一窮二白的弟子,但這些弟子一進宗門內,生死都會跟著宗門走,很難自由。


    “你在看什麽?”周峰側目問宋贇。


    “猜你是什麽人?”宋贇揚起臉,任由斑駁的日光照耀在臉上。


    “那你說說我像什麽人?”


    “我管你是什麽人,現在你在我手底下混飯吃,是龍你給我盤著,是虎你給我臥著,不管在哪條道上混得,不準在我這裏搞事情。本人此生最大誌向希望陛下成立一個養豬、養雞、養馬,養什麽都成,待我子承父業之後,天高任你飛,海闊任你躍,咱倆互不幹涉。”


    周峰揚起嘴角,“不想來當錦衣衛?”


    “嗯。”宋贇點頭。“不知是造化弄人,還是陛下太過‘慧眼識珠’,識到我這顆魚目。魚目混珠,當真有愧。”


    周峰笑了笑,“你這是在嘲自己能力不如人,還是在罵仁宗帝眼瞎,不識魚目與珍珠?”


    “如果你不會說話,可以少說兩句。真的,下次去進修一下說話的藝術。”宋贇瞪他,又指了指天上,“小心禍從口出。”


    “好的,宋大人。”周峰俊臉湊近,笑問道:“可我不知哪裏進修語言藝術,宋大人可否推薦一二?”


    “多讀書,可別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莽夫一個。”宋贇食指抵著周峰的額頭,將其推開,“別湊那麽近,小心打你板子。”


    周峰直起身,“我很少看見宋大人這般有意思的人,宋大人莫怪。”


    宋贇丟掉手中的野草,又重新扯了一根野草含著。“那你見過的都是什麽人?”


    “傲慢的、卑微的都有,就是沒有如宋大人這般表裏如一的謙虛謹慎。”


    “讓你多讀點書不信,書讀多了,自然就認識很多人了。”


    “那自然是沒有宋大人讀的書多。”


    宋贇一噎,他還真沒讀書的天賦,無論是上一世還是如今。現在的書籍他也看過,先不提字認得全不?單是現在的書籍沒有標點符號,還是豎列的,他就看不習慣,看一會就眼暈。


    兩人閑扯了一會,路學正帶著一個中年婆子過來了。


    “老師有什麽發現?”宋贇走上前問道。


    “發現倒是有發現,還是白大娘給你們說說。”


    “兩位大人,我是廚房打雜的,平時也幫著收一下柴火,每天一早都有村民挑著柴火來賣,以前都是固定的那幾家,都是熟麵孔。但今早羅老漢帶著一個陌生的小夥子過來賣柴火,那個小夥子就很瘦很瘦,瘦得臉頰凹陷,皮包骨頭跟難民一樣,而且身形又矮。”白大娘比劃了一下,跟她差不多的高度,“我見他可憐,還多給了幾文錢。”


    “那個羅老漢家住何方?”


    “往東八裏地的羅家村方向。”白大娘朝東邊指著,“那邊去打聽打聽就知道,那一片都是姓羅的。”


    這時,宋少陽和鬆石也過來了,將拓印好的腳印遞給宋贇,“完完整整,分毫不差。”


    “老師我們先告辭了,等抓到兇手再來此拜訪。”宋贇拜別。


    “小心行事。”路學正叮囑。


    兵分兩路,宋少陽讓鬆石先迴府看著宋少秋,他則去找傅軒,調一些錦衣衛過來,到時候抓人還是調查都得需要人手。宋贇和周峰趕往羅家村。宋贇還是坐在周峰的身後,死死揪住周峰的腰帶,心想著還是得盡快學會騎馬才行,否則他百戶大人的臉麵遲早得丟光。


    正如白大娘所說,羅家村不遠,是一個很大的村子,幾乎都是羅姓,又因臨近鎬京城,還算比較富裕,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羅老漢是個孤寡的老人,平時就靠砍點木柴挑去賣或者族人接濟為生。


    羅老漢說他今日一早挑柴去賣的路上遇見的那個青年,也挑著柴,和他打聽哪裏可以賣柴,若能指點一二,賣了工錢分一半。羅老漢就把這人帶去了國子監,分到了十來文銅錢,分錢之後就沒見著人了。


    宋少陽帶著錦衣衛過來,傅軒和何南忠也來了,帶著三個小旗隊。同時來的還有楊之謙,楊之謙畫技一流,是過來畫人像的。楊之謙按照羅老漢的描述畫出人像,同時快速的多畫了幾張人像,何南忠拿著人像分發下去,四人一組,朝四周分散尋找。


    何南忠看了看周峰的服飾,隻是普通的錦衣衛兵士,問道:“你是哪個小旗手下的?”


    “吳遠中小旗手下的周峰。”周峰迴答。


    “保護好宋百戶,我們先去四周看看。”何南忠騎著馬朝周圍去。


    傅軒和宋少陽也朝另外的地方去查看,若找不到此人蹤跡,那就可認定此人有重大嫌疑。真殺了人不會留下,找得到才麻煩,線索會就此中斷,僅憑腳印是很難找到人的。


    楊之謙這個‘廢柴’跟宋贇一樣,隻能待在原地等著。羅老漢抬出板凳讓三人坐,隔壁大娘也端出幾個李果和糖水。楊之謙坐在小木凳上朝宋贇拱了拱手,真誠的道謝,“宋百戶,這次多謝了。”


    宋贇茫然,“謝什麽?”


    “這次要不是你發現線索,然後傅指揮使大人慧眼看中下官的畫技,否則下官後日可就得朝雍涼之地去任職,鳥不拉屎的地方,派我去拉屎。”楊之謙一臉後怕的表情,“下官有自知之明,就下官這身板,要去拉屎都怕熬不到地方上。”


    宋贇訕笑,手裏的李子都有些下不了口,看著斯斯文文的一個人,說話也太不斯文了。放下李子,“是楊百戶自己的福氣。”


    “宋百戶,不用如此客氣,哪天下值來我的畫齋,隨便挑幾幅畫迴去看看,不喜歡就賣了。”楊之謙捂著肚子起身,“水喝多了,等我去廁所一趟。”


    宋贇迴頭悄聲問周峰,“他的畫值錢嗎?”


    “楊大人畫技獨絕,師從唐大師,是北周少見的少年天才畫師,尤其擅畫山水,曾有商人以千金求過一幅。”


    宋贇咳嗽兩聲,故作不經意道,“也不知是哪個知音喜歡山水畫,本大人也喜歡得緊。”趕緊問道:“畫齋在何處啊?楊府?”


    “東福街第一百零三號,掛著‘善水齋’的牌匾。”


    剛說完,楊之謙從廁所出來,坐下端起糖水喝兩口,問道:“宋大人 ,我們何時迴去啊?”


    宋贇看了看日頭,天都快黑了,今日奔波了一天還是趕緊迴府,揮手道:“現在迴去。”


    楊之謙是會騎馬的,隻是不精通此道。君子六藝中,楊之謙愛畫、善畫,其他技藝還是學了一些,這是世家子弟的基本技能。原身宋贇也是會騎馬,隻是現代的宋贇不會騎馬而已,畢竟讓一個在現代從沒見過馬匹的人一下子就掌握騎馬的技藝,恐怕得墊高枕頭——做夢!


    宋贇有時候也在想,這穿越者得對自己多自信,才會相信原身周邊的人都發覺不了變了人,除非是刻意裝作認不出罷了。一個人的性格、思維、習慣、所會的技能沒有經過幾年的光陰怎麽可能完全模仿?


    這也是宋贇彷徨不安的原因,上有掌握生死的帝王,下有刻意偽裝的宋家人,這個世界真實,卻也不那麽真實。他可以旁觀別人的生死,甚至把這裏當做一場夢、一個故事。可現在發生在宋家,卻並不想坐上壁觀了。他也是感恩的,感恩宋家沒有拆穿他,也沒有把他當做妖魔燒死。


    有價值才會被利用,若沒有一點價值,那此人也就無用了,可惜每一步都出乎他的意料,當上錦衣衛是如此,現在又是如此,好似有一雙手,在推著他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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