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村莊,陰森的夜。


    烏鴉叫,野狼嚎。月光淒涼,陰風陣陣。


    萬霜兒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身子。


    她感到很不妙,因為梁羽轉身進屋時的背影透著一股她從來未曾見過的煞氣,讓人不寒而栗。


    梁羽進去之後,樹林子裏的烏鴉似乎受驚般,紛亂飛了起來。


    萬霜兒靜靜地聽著,聽著屋子內的動靜,心裏慌亂無比。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在緊張什麽,在擔心什麽,又在害怕什麽。


    漆黑的夜裏,搖曳的樹枝猶如魅影一般,讓人瘮的慌。


    微涼的夜風吹過,萬霜兒不由自主地一陣寒顫,使勁蜷縮著身體。


    屋內傳出來的光更亮了,還夾帶著一股濃烈的煙味,很是嗆鼻。


    是火,屋內著火了。


    火光越來越大,濃煙越來越多,但梁羽始終還沒出來。


    是誰放的火,是梁羽嗎?還是那個老婦終於推倒了油燈點燃屋子?梁羽會救那兩個可憐的老人出來嗎?萬霜兒胡思亂想。


    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完全不聽使喚,很痛,很熱,仿佛也如屋子一般,燒起來了。


    她抓著駱駝,越抓越緊。


    駱駝似有感應,緩緩動了一下,挪動幾步,離那著火的屋子遠一點。


    劈裏啪啦的柴火燒焦聲中,響起了嚓嚓的腳步聲,由裏至外。


    萬霜兒癡癡地望著門口,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她幾乎要揉碎手中握著的韁繩,指甲嵌入肉裏。


    黑色的身影被火光映出了門外。一步,兩步,梁羽走了出來。


    他手中拿著寶劍,劍刃還沾著鮮紅的血,滴落在地,像火。


    還沒等梁羽轉身向這邊看過來,萬霜兒腦袋轟的一聲,仿佛炸了開來。她那本就淩亂的心瞬間掉入了絕望的穀底。


    在她眼裏,梁羽忽然變成了青麵獠牙的惡魔,殺人如麻。


    萬霜兒情不自禁地一抖韁繩。


    駱駝也似乎察覺什麽邪惡的東西,受了驚嚇,撒腿便狂奔起來。


    萬霜兒死死地抓住韁繩,任由駱駝狂奔。


    微涼的夜風中,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從萬霜兒的眼角劃過。


    在冰冷的月光下,淚珠散射著光芒,飄在風中,如流星般一閃即逝。


    梁羽茫然地望著狂奔的駱駝,還有那纖弱的背影,快速消失在村落深處。


    梁羽眼睛中滿布的血絲漸漸散去,猙獰的麵目緩和下來。


    他右手執劍虛劃,劍刃上的血絲消散於空氣中,重新散發鋒芒。


    梁羽輕身飛起,在村落的屋頂間跳躍,快如鬼魅。


    月光下,隻看見一條影子弧線般驟起驟落,掠過村莊,投入旁邊的林子,向駱駝狂奔的方向追趕而去。


    樹葉颯颯,火光縹緲,一個村落就此煙消雲散。


    萬霜兒驚魂定後,下意識地拉緊韁繩,控製著駱駝向東方狂奔,因為她知道,過了奚族地域,很快就能到放馬原野。


    那是萬馬莊的地盤,到了那裏就安全了。


    萬霜兒也不是沒見過殺人。在望水樓一路突圍而出,橫屍遍地,雖然也驚慌失措,六神無主,但卻沒有剛才那樣讓她毛骨悚然,手腳冰冷。


    麵對血光滿眼的梁羽,那股發自內心最深處的寒意讓她永世難忘。


    她甚至能夠想象出,梁羽忽然變成了殺人如麻的惡魔,眼紅耳赤,走進屋內,手起刀落,冷血地將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斬殺。


    梁羽施展輕功一路狂追,終於追上了騎著駱駝不斷飛奔的萬霜兒。


    梁羽一個跨躍,落在駱駝狂奔方向的前方。


    他手腕一抖,寶劍在月光下泛起一道白芒,映照進駱駝的眼睛。


    駱駝失去視覺,突然刹住腳,蹄子在地上刮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駱駝伸長脖子,仰天嘶吼一聲,急停下來。


    慣性之下, 萬霜兒向前飛出,被梁羽一把抱住,然後又放迴了駱駝背上。


    萬霜兒驚慌地望著梁羽,顫抖道:“你想怎樣?”


    梁羽淡淡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


    萬霜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貝齒咬著嘴唇道:“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你也殺了我吧?”


    梁羽聳肩道:“我為什麽要殺你?你有什麽值得我殺的?”


    萬霜兒歇斯底裏地道:“那你為什麽要殺兩個可憐的老人家?”


    梁羽若無其事地道:“天下可憐的人很多,有的人該死有的人不該死,他們恰好是該死的那種。”


    “你冷血無情!”萬霜兒歇斯底裏的說道。


    梁羽悶哼一聲道:“他們那個樣子,多活一秒隻會多受一秒的罪,是我幫他們解脫了。我的劍很快,快到他們還沒感覺到痛苦就已經安然而去。其實他們應該感激我幫他們脫離苦海。”


    萬霜兒冷笑道:“狡辯,一派胡言。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麽剝奪別人的生命?”


    梁羽雲淡風輕地道:“我不是誰,我隻是我自己。我想剝奪誰的生命就剝奪誰的生命,就憑我能剝奪他們的生命。”


    他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接著說道:“更何況是他們求我這樣做的,我一時高興,就答應了。你要知道,殺人放火也是件麻煩事。你就是求我殺你,我還不樂意呢。”


    梁羽說得雲淡風輕,視生命如草芥。


    萬霜兒的心如墮入冰窟,絕望無比,嘴唇都咬破了。


    萬霜兒紅著眼眶道:“你……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你到底想怎樣,抓我要挾萬馬莊嗎?”


    “這個提議很不錯,可惜從你嘴裏說出來,我就不感興趣了。萬馬莊,嘿,一個小小的萬馬莊,我梁羽還不放在心上。”


    說著梁羽輕輕彈了一下寶劍的劍身,叮一聲,清脆無比,餘音不絕。


    他將劍遞給萬霜兒,笑道:“好劍。寬一寸一,長二尺二,輕而快,鋒過無痕,柔而堅韌,是一把難得的寶劍,比起那些千古名劍也毫不遜色。殺人利器,莫過於此。既然你要走,就帶上你的劍吧。”


    萬霜兒神色堅決的搖頭,冷哼道:“殺過人的劍,我不要。”


    梁羽哈哈笑道:“什麽叫殺過人的劍?真是好笑!劍本來就是用來殺人的,沒殺過人的劍根本稱不上是劍。既然你不要,那我就在此謝過你送的劍了。”


    萬霜兒一把搶過梁羽手中的劍,冷笑道:“誰要把劍送給你這殺人魔頭。”


    說著她舉起劍,便要向梁羽斬過去。


    梁羽忽然盯住萬霜兒的眼睛,殺氣騰騰,冷笑道:“如果你殺不了我,我就殺了你。”


    萬霜兒被他冰冷而鋒利的眼神所攝,手一鬆,寶劍掉落。


    梁羽半空接過寶劍,又把玩了起來。


    他淡淡說道:“你是殺不了我的,至少現在還殺不了我。”


    萬霜兒咬牙切齒道:“總有一天我會……”


    梁羽將寶劍插入駱駝背側掛著的劍鞘中,笑道:“總有一天會把我斬成七截八段是吧。我等著。”


    萬霜兒咬牙切齒道:“我發誓。我一定要將你這魔鬼斬成七截八段。”


    梁羽不以為然道:“你不用發誓,我信你。剛才還口口聲聲說什麽殺人的劍我不要,現在卻又發誓將我斬成七截八段,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我欺。”


    “你這個毫無慈悲之心的魔頭給我等著,我一定會迴來殺了你的。”萬霜兒怒吼一聲。


    她一勒韁繩,右腿在駱駝肚子夾了一下,想讓它繼續撒開步子奔跑。


    駱駝似乎毫無感覺,沒有任何反應,死死站在原地,就是不動。


    萬霜兒急得眼淚打轉,死命抖動著韁繩,歇斯底裏地道:“跑呀,跑呀,你這個畜生倒是跑呀。”


    萬霜兒悲從心起,再加上受傷,粒米未進,奔波勞累,腦袋翁的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失去了知覺。


    梁羽向前幾步,一把將搖搖欲墜的萬霜兒扶住,苦笑道:“又暈。看來你這丫頭是用這招吃定我了是吧?真拿你沒辦法。”


    梁羽抓著萬霜兒的手,滾燙無比,知道是傷風發熱,於是立刻按住她的背脊,送了一道溫和的真氣。


    真氣在萬霜兒體內遊走,幫助她恢複血氣。


    幫萬霜兒運功調理完畢後,梁羽在營水旁生了一堆火。


    他在火堆旁鋪上一張皮墊,將萬霜兒放在皮墊上平躺著,還取出一件衣服幫她蓋住,擋住風寒。


    安頓好萬霜兒後,梁羽脫去衣服,縱身跳入營水中,冒著寒冷刺骨的河水,潛入河底,使盡渾身解數,才抓了兩條魚。


    當他從營河湍急的水流中冒出頭來時,已經是真氣耗盡,整個人都虛脫,差點小命不保。


    梁羽顫抖著牙關,打坐修煉許久,才緩過氣來。


    他看了一眼駱駝背上紮成一捆的掛包,心裏慶幸,多虧去望水樓之前在百雜鋪把物資備好了,否則此刻就會非常糟糕。


    他取出小吊鍋,掛在火堆上,像模像樣地煮起了魚湯。


    這些年走南闖北,他早已經熟知野外生存之道,光是廚藝便小有成就。


    萬霜兒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躺在草地上,始終背對著梁羽。


    她心神不寧,也完全不理梁羽幾次叫她起來吃飯。


    魚香四溢,萬霜兒的肚子情不自禁地咕嚕亂叫。


    萬霜兒紅著臉,尷尬非常,心裏大罵這死肚子一點都不爭氣。


    梁羽看了一眼萬霜兒的秀背, 然後很有食欲地嗅著那鍋美味的魚湯。


    他嘖嘖笑道:“人會裝睡,但肚子卻不會,和食物較勁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想吃的話就自己坐起來。當然,你要是一直假裝不醒,為了不讓你死了之後,萬馬莊找我麻煩,我也會強行嘴對嘴喂你喝湯,隻是這事傳出去可能不太好聽。”


    他頓了頓,接著繪聲繪色的說道:“你也知道的,這江湖傳聞向來都沒什麽譜,婦孺傳唱,一傳十,十傳百,添油加醋,最後就會變成……”


    說到這裏,他表情誇張怪異地賊笑一下,故作正經地學著說書先生的口吻大聲道:“嘿,萬馬莊千金小姐萬霜兒恬不知恥,月夜情挑俊俏公子梁羽,荒郊野外嘴對嘴互喂魚湯,最後還在營水裸體共浴,真是傷風敗俗。哈哈哈,說不定你們萬馬莊迫於消除謠言,就多了個便宜女婿呢。”


    梁羽表情浮誇,說完自己都覺得想象力實在是太豐富,捧腹哈哈大笑了起來。


    萬霜兒被嚇得霍然撐身起來,接過小吊鍋,直接便喝起湯來,差點沒把櫻桃小嘴給燙傷。


    萬霜兒嗬著氣喝完湯後,還把魚吃得幹幹淨淨,恨不得把魚骨都嚼了。


    她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死,她要迴萬馬莊,迴去見爹爹,然後再找這個魔鬼算賬,把他斬成七截八段。


    “切,千金大小姐餓起來,還不照樣要為一口食物折腰。”


    梁羽看著萬霜兒狼吞虎咽的樣子,差點嚇著。


    他心裏暗自慶幸,好在自己預先留了一條魚,不然魚骨都沒得吃了。


    梁羽坐在一旁,自顧吃著自己那條魚,吃完之後,便打開竹筒,取出一張牛皮紙,用刻筆顏料,在上麵刻畫起來。


    萬霜兒躺在一旁,不時偷看,眼裏充滿疑惑。


    這個奇怪的人,有時很無賴,無賴得讓人咬牙切齒,有時很邪惡,邪惡得讓人不寒而栗,有時卻又很溫暖,溫暖得讓人感動莫名,但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讓人捉摸不透。


    萬霜兒搓著衣角,細弱蚊音地道:“你明明可以抓魚給他們做食物的。”


    梁羽沒有迴頭,隻是放慢了手中的刻筆,淡淡道:“我總不能永遠為他們抓魚吧。這段水域湍急冰冷,裏麵的魚本就寥寥無幾,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抓到兩條的。為了抓這兩條魚我差點沒死在這營水裏。”


    氣氛突然陷入寂靜,隻剩夜的聲音。


    蒼穹中,星光點點,一條銀河帶橫空而過,顯得這荒野更加的蒼涼了。


    萬霜兒癡癡地望著火堆,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這個不知所謂、殺人如麻、難以言喻的家夥到底是個什麽人呐?


    此時此刻,萬霜兒的心已經亂了。


    梁羽偶爾也會看一眼躺在旁邊的萬霜兒,心裏生出一股體恤式的溫柔,覺得她很特別,卻又說不出特別在哪裏。


    反正能讓梁羽如此耐心相待的女子,到目前為止也就她一個,可想而知她至少在某些地方是特別的。


    當然,梁羽心裏也是矛盾的。其實他不應該為這麽個陌生女子耽誤過多的時間,因為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太白金星已經若隱若現,他是時候要履行縱橫家的使命了。


    某些時刻,當萬霜兒無理取鬧時,梁羽腦子裏真的閃過一劍將她就地解決掉或者直接把她丟下任由她自生自滅的想法。


    當然。最後他還是沒有那樣做,至於為什麽,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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