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國宏運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七日


    如今隨著古龍國內的時節變化,天亮的時間已越來越早,然今日不知為何不同往常,我起的並不算早,並且當我微睜開眼睛時,額頭上竟然結滿了細密的汗珠,我隻心道一定是做了什麽惡夢,但是努力的想了想卻又什麽也沒想起來。凝神坐在床上自顧自的出神了半晌,終於還是在歎了口氣後兀自放棄……,心想左不過是那幾個夢,周而複始罷了。索性……我這個人有一點好處,就是甚少囈語,行姐姐曾經和我說過,我隻在荊沙江的那幾年裏,因著治水初始,百裏安排人將當地的百姓強行遷往內地,引起諸多人的不滿,導致我暗地裏被心懷不軌的百姓,流民、甚至水匪劫持過幾次,而身受重傷,才因著傷口引起的發燒,囈語過幾次,其他時候,幾乎隻是盜汗多夢,但從未在夢中有過什麽荒謬糊塗的言行……


    我微微打起紗簾,裏間如往常一樣,早已經沒有了軒轅的身影。起身整理好衣衫,走出了房門,微微仰頭看向天空,隻見天邊處掛著一彎殘月,如眉似弓,稍顯淒涼,我不禁微蹙起眉頭,心道,今晨也不知是怎麽了,總是覺得心中不安……。雖然如今時處於五月的下旬,殘月在破曉時分掛在天邊應屬於正常,但是不知為何,我看著東方微微泛紅的天空,一想到將要冉冉升起的那輪紅日,卻突然對著這彎殘月顧自哀傷起來。日月同輝,本屬於吉祥,隻是如今雖陽光普照,但這彎月,卻太不圓滿,須知殘月過後就是新月,屆時……殘月將變成一彎細線,最終消失不見……


    思及此處,我用力的甩了甩頭,發出了一聲長歎,遠處軒轅興高采烈的從門外走了進來,見了我便開口說道“醒了?”


    想是軒轅的這副神情感染了我,隻轉瞬的功夫,我就將剛才的一番憂愁甩至了一旁,笑迴道“怎麽?今日不是去銘頂山演武嗎?咱們怎麽一點都不著急?院子裏這麽靜……我一不小心就睡過了時辰……”


    這時軒轅則是笑看著我說道“狡辯之詞……明明是你昨日隻喝了一杯陳釀,就醉到了現在,卻推說院子安靜!”


    聞言,我隻是不好意思的看著軒轅嘻嘻一笑,繼而就聽軒轅說道“咱們啟程不必急於一時,今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主場,單是這摔跤和騎射兩項恐怕就要花上一天的時間,我們隻晌午啟程便可!何況……我們還要等一個人!”


    軒轅看向我的目光裏,滿是自信,好似對這次的演武勝券在握的模樣,至於軒轅所說的要等的那個人……我雖然心中有數,卻沒有說出來,隻笑迴他道“自然是要等他的,廖濟芳雖然做過幾年武將,但是他最討厭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想來是不會輕易提刀上場的!”


    軒轅聽我此言,麵上一愣,想是吃驚於我能猜到他所說的人是誰,但是轉而便是一笑,說道“他晌午定到,隻等他一到,咱們就出發,如此,上午的時間,你們就好好準備!我先去清點一下人數!”


    軒轅如此吩咐完,便轉身離開,而我則是心中一喜,轉而去找了行姐姐。這次去銘錠山,看來說什麽也要住上一晚了,我聞著自己身上的汗味笑著搖了搖頭,心道,不如趁著上午的時間,去行姐姐那裏洗個熱水澡,如此想著,便興高采烈的朝後院奔去。


    ————————————


    行姐姐的房間位於整座王府的最後方,據行姐姐講,她曾於年少時身受重傷,墜入懸崖,恰巧被從雲水澗路過的軒轅所救,從那以後就一直住在這裏,一住就是一年。然而那時候軒轅也才年僅五歲,後來,行姐姐的傷養好後,無意間被皇上身邊派來送賞賜的蘇公公發現,就被選拔到了宮裏,做起了皇上身邊的掌事女官,一做就是七年……,七年後行姐姐就被皇上派到了軒轅身邊貼身照顧,然後就到了厭火國,最後就跟隨在了我的身邊,如此說來,行姐姐的這間屋子,竟然也擱置了十多年之久。


    我隻道,行姐姐的院子會不會特別荒涼,但一推門進去,卻是百草清香,幹淨整潔,於那院子中甚至還栽種著一棵不知名的樹,樹大而茂盛,但是讓我驚奇的是,那樹上竟然閃閃爍爍的掛著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冰晶,我心中好奇,慢慢走上前去,輕輕一碰,便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音。


    “那是源自靜謐林中的晶石……我管它叫做靈石……”行姐姐的聲音傳來,我隻一扭頭,就見她正微笑著站在門前,我不好意思的縮迴手去,看著行姐姐說道“不曾想,你的院子這樣雅致……”


    行姐姐此時卻不知為何眼中好似泛著點點淚光,見我疑惑的望著她,她又緊忙地抹了抹眼睛,我心中好笑的問道“怎麽?是不是多年沒有迴到這裏,因在這院中住了一夜,心中有些感懷?不過你這喜歡在樹上掛些小物件的品味到和我相同!”


    這時行姐姐已經收斂了剛才的一番形容笑看著我問道“可還喜歡?”


    喜歡?喜歡自然是喜歡的……隻是如今,我倒是有點羨慕她,能那麽早的就結識軒轅,而軒轅能在行姐姐離開如此之久的時間裏,一直保持著她院中的一切未變……,則更是讓我讚歎……


    行姐姐見我兀自的觀賞著院中的景致,開口說道“房間裏,我準備好了熱水,我知道今日晌午要前往銘錠山,你洗個熱水澡吧,奔波了幾日了,也不得閑!一會廖濟芳過來,給咱們把門兒,你不必擔心……”


    行姐姐如此說完,我隻張大了嘴巴,稍稍感到驚訝,開口便問道“你知道我要來?”


    行姐姐卻是拉著我到了屋內,我進門一看,果真就連洗澡水都已經準備好了,隻聽她笑說道“在你身邊這麽多年了,我怎麽會不知道你!”


    聞言,我隻未再說話,看著她微微笑笑,行姐姐則是看著我的一張臉仔細端詳著,然後皺了皺眉頭說道“我近日,研製出了另外一種易容的藥膏,要比你現在用的這個還好些,之前常在軍營也就算了,如今到了皇城內,總不能一張臉總是黑黢黢的,你洗完澡後,我給你試試,保準既有效又自然,還顯白!”


    我聽她如此說,自顧自的照了照鏡子,皺了皺眉頭說道“其實還好吧,也不是很黑……”


    這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行姐姐聞聲出去,隻一會兒,便又折返迴來,衝我說道“別擔心……是濟芳來了。”


    如此,屋門外有了廖濟芳的看守,我終於懈了這多日以來的疲倦,好好地洗了個熱水澡,隻穿衣服時,行姐姐輕輕的摩挲了一下我的後背,皺了皺眉,開口言道“你身上這些傷,也不知是為何,總是不能痊愈,饒是我曾經求了靜謐林中的草藥多次為你浸泡,都不能消除,這麽多年了……竟然都成了疤痕……”


    我隻不在乎的合上了衣衫,笑說道“今日你我是怎麽了?早間也不知為何,我也曾經想起曾經在荊沙江一帶受傷的事,如今你又來提……,不要在乎這些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好在這些傷都是傷在我的後背上,我是眼不見心不煩……由它們去!”


    行姐姐此時卻是皺著眉頭,搖了搖頭,說道“你不知道,饒是當年,我傷好後進宮,隻做個小小的宮女,還要被宮中的嬤嬤再三的查檢,身上有無傷痕,有無隱疾、有無胎記……而你……”行姐姐說到這裏不再說下去,最後隻將將的說了一句“想來,以後……皇後娘娘若是要為軒轅公子挑選定北王妃,即便不是正妃,隻是側妃,也是要細細斟酌挑揀的……”


    行姐姐的一番話說完,我已是將自己的一顆心沉了又沉,心中一片苦澀,然則最後想到了我現如今的處境,隻故作鎮定的說道“如今……我眼下還不知會如何……遑論以後……你還是給你試試你新研製的易容藥膏吧……”


    說完,我衝著行姐姐微微一笑,銅鏡前,我看著自己一張已漸漸退去嬰兒肥的容顏,顯然已經變得日漸成熟,十六歲……這個平常女子正是巧笑倩兮,穿紅著綠的年紀,而我隻能身穿一身淡藍色的男子衣衫,打扮成一個弱冠少年……


    行姐姐給我用完她新研製的易容藥膏後,果真我覺得自己的臉比先時要白上一些,隻是比我自己臉上的本色還是要暗上一點,緊接著行姐姐又用其它的藥膏在我的臉頰上微微掃過,教我如何讓自己的臉看起來更顯俊逸,輪廓分明,如此,我按照行姐姐的教法慢慢研習,不多時,隻見鏡中就出現了一個藍衣少年,隻是他比之前要更加俊朗,陽光……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兀自感歎,行姐姐卻是笑著看著我的衣衫說道“好在,這一次我給你做的衣衫大一些,你如今跟在王爺身邊吃的好了,身上終於不那麽瘦弱了……”


    而我則是笑看著行姐姐,忽而想起了昨夜軒轅給我的那袋金子,繼而說道“軒轅作夜給了我一袋金子,我打算放在你這裏一些,剩下的我分成了兩份,一份我帶在身上,另一份就藏著軒轅的書架裏,反正他也發現不了!”


    行姐姐則是笑著拿手戳了一下我的腦袋,說道“你呀,就這東藏西藏的毛病,什麽時候都改不了!小心別又藏丟了!”


    我聽著她著話剛要開口迴懟,就聽外間院子裏傳來了廖濟芳的聲音,隻聽他大聲說道“王爺!”


    我和行姐姐對視了一眼,趕緊整理好了衣衫,好在先時已經束發簪冠,如今並不匆忙,不多時就聽見外間傳來了叩門聲,當我和行姐姐走出了門去,隻見廖濟芳獨自站在門口,見我出來,衝我使了使眼色,我一轉頭就見院中軒轅正負手而立,皺著眉頭站在那裏,而他身後還跟著雲霄和趙無傷,除了他們兩人還有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荀風!


    我見狀,看著院子裏的一眾人,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衝著荀風開口問道“哎呀,荀風,好久不見……,這一別就已經快有一個月了吧?”


    荀風聽聞則是臉上不但沒有笑容,反而好似一臉沉重的看著我,定定道了一句“自趙豫大營一別,已經整整十九天!末將時常因公務與王爺分開,多年以來養成了習慣,日子記得清楚!”


    看著他這番模樣,略略有些吃驚,隻不解的扭過頭去看向趙無傷,隻見趙無傷微微開口,小聲衝我說道“荀風已經知道了天威國求娶霓裳公主的事了!”


    如此,我心中終於了然,知道了荀風這麽一臉全無笑意的原因,於是便要轉頭去詢問軒轅,難道他還沒有將,要拿票號的生意擋住天威國求親這一樁事的想法告知荀風?卻見軒轅,好似有話憋了半天似的模樣看著我,一張口帶張不張的形容,終於軒轅見我看他,好似尋到了機會,立時將眉頭皺的更緊了些,不悅的開口問道“你和行姑娘剛在房間裏做甚?”


    這時雲霄則是十分欠登的衝我仰了仰下巴,然後大跨步的走向前去,徑直越過了廖濟芳,推門而入,不多時隻見他擰著眉頭走了出來,疑慮的看了一眼廖濟芳,又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我和行姐姐,開口問道“你們兩個剛才在房裏洗澡?”


    行姐姐聽雲霄如此說完,暴脾氣立馬就上來了,我眼見著行姐姐的一隻腳已經抬起,作勢就要踢出去,立時將她攔了下來,扭頭看著雲霄好氣的說道“你怎麽說話呢?什麽叫我們兩個在房裏洗澡?隻是我在房裏沐浴而已,而行姑娘不過是幫了個忙罷了!”


    我這話一說完,隻見雲霄一隻伸將出來的手已經被驚的顫抖,在指了指行姐姐,又指了指廖濟芳後,隻聽他好似吃驚的說道“她……他……”緊接著就見雲霄目光定定的看著廖濟芳問道“你不介意?”


    這時隻聽廖濟芳十分沉著冷靜的迴答道“不介意!”


    我聞言,則是看著軒轅,麵色尷尬的笑笑,慢慢低下頭去,一時間終於再不好意思將頭抬起。不多時,就聽軒轅不悅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中,語言清冷、擲地有聲“演武結束後,命行覓水隨廖濟芳搬到廖府居住!以後再不許迴定北王府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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