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熱鬧的街市,並未因下雪而冷清分毫,按照我的吩咐返迴玉鳳苑的馬車特意從那座人聲鼎沸的六層酒樓門前經過,牌匾上赤金的三個大字描摹於上“醉心樓”,酒樓內賓客們談笑風生,熙熙攘攘,最上方關著的窗子上映襯出舞女們婀娜的舞姿剪影,一曲終了,又有吹笙之音緊接著傳來,嬌媚動聽的合笙之歌婉轉悠揚“厭火國內不成歌,舞盡哀傷求不得,一朝戰事邊關起,遣盡芳閨熄戰火……”


    “鍾離老太後過世,不過半年的功夫,厭火國就已經樂坊大開,真是江河日下!”我緊閉著雙目重新依迴馬車內的軟榻上,聽著漸行漸遠的歌聲,那歌聲婉轉悠揚,可在我聽來不過都是些靡靡之音,不過這最後一首曲子……放眼整個厭火,能在國家如此風雨飄搖之時敢於作出這種作曲的隻有一人,當朝太師的弟弟廖淮!


    “聽聞皇上一個月前就已經解除了禁止宴樂的禁令,這些個歌舞坊也不過是最近幾日才開張,這不趁著今日公主迴皇城,皇上又命人連日撤了滿城的白幡,現在滿皇城的人都讚公主治水平亂有功,為皇城帶迴了喜氣!”行姐姐也麵上高興的看著車外的繁華街市。我不由的嘴角邊勾起笑容,南宮翼然很會找時機,恐怕他早就想如此做了吧,最近這些年四國之間的關係逐漸緊張,神武和古龍已成一體,天威國對厭火虎視眈眈步步為營。


    “據說南宮翼然這幾年憂心忡忡,被百裏嚇的不輕,接連遣嫁了不少文臣武將之女,不是嫁去古龍就是嫁去天威,結果一點好處沒撈著不說,國庫還平白的多出來許多虧空。”我心中暗暗歎息,語氣卻一派淡然。


    “是呢!今日迴來這一天,繽紛也聽說了不少事情,就這酒樓茶館,歌舞宴樂,據說皇上早就有意讓他們重新開張,說是如果再不開張怕是連宮裏各位娘娘的月銀都要緊著點花了。還有就是因為皇城嫁女之事,引的各位朝臣十分不滿,如今……當朝老太師廖準已經罷朝在家了!朝中的文武大臣也因為遣嫁子女和親的事對朝政頗有懈怠!”行姐姐一口氣說完,我已經驚的睜大了眼睛,急忙問道“連廖準都罷朝了?”


    “是啊!”


    我打起簾子,將手放在馬車外麵,不一會的功夫一隻飛鳥就落在了我的指尖,將那鳥兒移進車內,行姐姐早已見怪不怪。“你說,這世上會有人能聽得懂飛禽走獸說話嗎?”


    行姐姐癡癡一笑說道“公主你在荊沙一帶這七年,親山近水,向來愛招一些小動物的親近,別說旁人了,就連我都羨慕的緊,現在別說你說你自己能聽懂它們說話,你要是說你能命令它們我都信!這要是真的,可算得上是一份靈力!”


    靈力?我的目光微閃,看著指尖的小鳥癡癡一笑,我突然想起了幾日前見到幽冥時,幽冥對我說的那句話,他告訴我要好好的利用這份力量,或許……這些年來,我隻是向飛鳥打聽一些它們知道的事情,如此……我是不是可以命令它們去打聽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呢?我在那隻小鳥的耳邊低語幾句,小鳥應了一聲竟然歡快的飛走了!


    我難掩心中之喜,激動的搖晃著行姐姐的手臂“它真的聽我的了!它真的聽我的了!”


    “聽你的什麽?”行姐姐笑著問我,我衝著行姐姐一眨眼“保密!”


    馬車終於行至玉鳳苑門口,星夜的聲音傳來“公主府已到,請公主下車!”


    我看著圍滿玉鳳苑的天威國士兵,情狀一如七年前……轉身看著星夜說道“如今已不同往日,既然已經進了皇城就不需要如此多的兵士護院了,你帶著他們全都返迴軍中吧!”我的聲音特意透露出命令的語氣。


    星夜卻沒有行動,隻非常冷靜的看著我說道“末將奉百裏將軍之命保護公主安全,不敢懈怠!”


    我知道他不會離開,憤怒的看著他,終於還是氣不過,上前狠狠地跺了他一腳,不管星夜因為吃痛而漲紅的臉,轉身拂袖而去。


    ——————


    夜半子時,我輾轉難眠,每每閉上眼睛南宮翼然就會眼神憤怒的站在我的眼前……我終於還是起身,推開窗透透氣。一隻黑白配色的白腿小隼撲棱棱的飛到我的窗前,煞是可愛!


    我捧起它在掌心,探尋的問它“你說……如果我不是南宮翼然的女兒,那會是誰的女兒呢?這個撲朔迷離的身世到底該從何查起?”


    白腿小隼仰著個小腦袋看著我,尖尖的嘴巴一張一合“既然公主懷疑自己身世,何不從自己的母親開始查起,但是公主如今已有十六歲,我若想查十六年前的事情可能需要費點時間!”


    “你能幫我?”我心下吃驚。


    “這是自然!公主乃是在世鳳星,怎麽會不知道百鳥朝鳳,千山醉月!既然鳳是百鳥之主,百鳥自然聽令!”白腿小隼說完,我不屑的對它嗤之以鼻,表示並不讚同“這話,老雲頭時常也曾對我說過,可是我從來不信,你見過哪個鳳星像我這樣落魄!”


    “總之你就等我消息吧!”白腿小隼,說完就要撲棱著翅膀飛走。


    “喂!你需要多久?”我扯著嗓子喊道。


    “不知道!”


    我盯著小隼飛去的方向,直到它慢慢在空中凝成一個小黑點,最後消失不見……


    ————


    “公主在和誰說話?哎呀……怎麽大半夜的在窗口吹風呢!”時夏聞聲走了進來。


    我趕緊關上窗,跑迴床上躺好,時夏一臉笑意的看著我“怎麽?公主更高興?可是為今日見了皇上開心?”


    額,原本是開心的,但是一聽時夏提起南宮翼然,剛才才得的好心情瞬間消失不見,時夏見我臉垮了下去,麵上訕了訕,說話讓我好好睡,轉身就要離開。我一把拉住她說道“辛苦你們,跟了我這麽多年!你們可想家嗎?”


    時夏自然沒有料到我會這麽問,麵上一愣接著說道“我們幾個都是跟著姑姑長大了,家中姊妹雖多,但都是族親,其實在哪裏都是一樣的!再說軒轅公子交代過一定要照顧好公主,我們隻需要跟著公主就好了!”


    軒轅……我苦澀一笑,自從我解了忘憂草的毒,這半年來除了打探四國的消息,也不是沒有打探過他的,但是不知為何,他的行跡一直都無從知曉,音信全無。


    “你們和軒轅可還有書信往來嗎?”我鼓起勇氣試探地問。


    時夏看著我露出一臉的擔憂“行姐姐和軒轅公子身邊的荀風一直通著消息,公主可是在擔心軒轅公子還在怪你?”


    怪我?我麵露不解地說道“怪我?怪我什麽?自從咱們離開厭火,這七年來隻有第一個月收到過幾封軒轅的來信,然後他就再也不曾迴過我的消息了……”


    時夏歪著頭仔細瞧著我的神情,思慮了一番,慢慢走到我的床前坐下,看著我的眼睛說道“怎麽?公主不記得了?你這些年來是沒有收到軒轅公子的來信不錯,但是三年前的一天……軒轅公子身邊的雲霄親涉險地,來到了荊沙傳信,說是讓你入夜時分在江心的船上等候,軒轅公子會帶你離開,那時你還對我說,讓我準備好行囊,要帶著我們五個一起走,你說荊沙江一帶的修渠建閘工程已經漸漸開始收尾,流民都已安撫,已經不需要你做什麽了,你說你不想等工事完成後再迴厭火,當下寫了一封書信讓荀風轉交給軒轅公子,信上你寫著‘今聞君訊,心喜萬分,浩浩江心,不見不散!’”


    “後來呢?”我急著問。


    時夏看著我追問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後來入了夜後,公主你是先去的,我們幾個想了一下還是走陸路,不然人太多了太顯眼,誰知我們還沒出荊沙縣城,你就傳來消息讓我們返迴,說是……說是你不走了,大意是說皇上所托荊沙江段工期未完,不敢懈怠,還說十分喜歡荊沙江一帶青山綠水的風光,不願離開!”


    “這麽說……你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為什麽會突然改了主意?”我焦急的問


    時夏搖了搖頭,我不由的拉起她的手問道“這麽說,我那一晚沒有見到軒轅?”


    時夏仍然搖了搖頭,可是怎麽會……我知道我自己,我了解我自己,我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和軒轅見麵的機會,這麽多年有多少時候我都在期盼軒轅的迴信,又怎麽會不去見他呢!


    喜歡荊沙江一帶青山綠水的風光嗎?我不敢置信的看著我的雙手,居然會寫出這樣的話來!我憤然起身,翻身下床,七年前我和軒轅一起在藏寶庫裏尋到的忍冬百鳥圖還掛在我書房的牆上,來到書房,我的手顫顫巍巍的摸上那副畫,我記得七年前臨去荊沙江前我還對百裏說過“相比於去南邊的山水之間,我更想去看看北方的忍冬果樹和百鳥”,所以……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行姐姐幾個聽見了動靜,也都跟著時夏跑來書房尋我,五個人看著我一臉擔憂……


    我轉身看向她們五個人,瞬間淚流滿麵“這麽多年……,謝謝你們對我如此照顧!你們是古龍國的人,我送你們……迴家……可好?”


    偌大的厭火國已經沒有了我繼續留下來的理由,這座牢籠困了我太久太久,如今曾經的雛鳥已經豐滿了羽翼,是時候展翅高飛了……,屋門外瑞雪初停,一陣和風吹過,厭火國現在早已是春風送暖的時節,本不應該迎來今夜這場大雪的……


    ——————


    因我這連日來旅途奔波,昨日又睡的太晚,今日一醒來,太陽已經升到當空又轉了一彎,一隻小鳥蹲在我的窗前嘴巴一張一合喋喋不休的叫著,我瞧這它微微一笑,心情大好,似乎自從昨晚決心離開後厭火後,我的心情突然釋然了許多。


    雖然說著離開,但是做起來卻沒那麽容易,而且在走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昨日我已吩咐了時夏四個人有事沒事的往外跑一趟,借著買胭脂水粉的名義,往城外的老雲頭處倒騰點東西,省得離開時攜帶的東西太多,過於紮眼。


    繽紛見我醒來,樂不可支的抱著一個包袱跑了進來“公主快看!”


    我拆開繽紛手裏的包袱,隻見一套男子衣衫展現在眼前,這是昨日夜裏我吩咐繽紛出門時幫我準備的衣衫,衣衫成淡藍色,比幽冥所穿的要淡一些,之所以要比照幽冥的穿著去買,是因為我覺得幽冥的穿衣品味還是可圈可點的,既不讓自己看起來太具男子氣概,又不失男子陽剛,剛好值得我這個要扮假書生的真女子好好借鑒一二,當即欣喜的穿上一試,又讓忍冬給我束發冠玉,瞬間打造出一個風流倜儻的玉麵少年。


    時至傍晚,我讓行姐姐換上我的鵝黃色衣衫,在屋子裏踱步,借著繽紛和星夜打岔的空隙,偷偷溜進了後院,玉鳳苑的牆仍然和以前一樣又高又牢固,索性我這飛簷走壁的本事越學越精,已非往日,隻一個旋身輕踏一下牆壁就已穩穩的落在了府外,遠遠的一隊士兵在城牆的周圍交替巡邏,聽說如今的錦邑城守備又換了人,曾經的守備朱耀祖已經被提拔為錦邑城北郊大營將軍,掌管精良戰馬就達三千匹,不過聽聞最近幾天他也不好過,爹丟了!我終於想起了前幾天見到幽冥時,被他所殺的那名穿著厭火國朝服的大臣,可能是七年的時間太久?如今,我終於想起,他正是朱耀祖的爹,厭火國的禮部管事,幽冥喚他朱紀元!我暗暗的歎了口氣,借著黑暗的街角隱去蹤跡。


    華燈初上,熱鬧非凡的醉心樓,無數的紅色燈籠掛滿了屋簷,我隨手在路邊攤上買了一把折扇,學著幽冥的樣子,昂首信步,一派放蕩不羈的模樣。行至醉心樓的門前盤桓許久,思慮著該不該進去,大抵是因為我之前從沒有進過這樣大的酒樓,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但是沒有辦法,我想要見的人就在裏麵,如果不進去,恐怕再沒有其他的辦法能見到他,廖準的弟弟廖淮!他在外雖然有個因為癱瘓每日沉迷於醇酒美人的名聲,但是我知道他其實暗中與古龍國的皇子有諸多往來,甚至掌管著厭火國最大的買賣!


    終於我鼓起勇氣想要踏步進去,一個身穿墨綠色,滿頭插花的女人,打著扇子從門口熱情的迎了出來,滿臉笑意的拉著我“這位客官,看著麵生,想是第一次來咱們醉心樓?哈哈……不用不好意思,咱們醉心樓的曲子歌舞,美酒佳肴可都是厭火國內一等一的!”說完還衝我眨眨眼睛,不得不說,此刻如果我是個男子,大概還會不好意思些?可正因為我本身是個女子,現在來了個這樣的美貌婦人相邀,我反倒沒有那麽緊張了,如此她能在我如此窘迫的時候能給我個進入樓裏的台階,讓我很是感激。今日臨出門時,行姐姐就有交代,如今的厭火,人人都愛金銀,偏巧,我今日出門就帶了很多。


    為了報答她一二,隨即掏出一錠金子塞給她,說了句“有勞這位姑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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