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台上跪了整整一日,誠如從前軒轅所說,一直到太陽西落,下了高台我才混上一口茶水點心,還好上去之前百裏塞給我一塊糕點,不然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挺得過去,我本以為守陵人給我吃過茶點後會送我出重生之門,去祭壇外的落腳點就寢,沒想到守陵人直接將我領到了祭壇旁的一個營帳內,告訴我早早安歇,他們會在營帳之外把守。這天殺的祭典果真不是什麽好差事,可能是因為白天裏跪的時間太久,身體倍感疲累,躺在營帳內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到了第二天早上兩條腿酸痛異常,卷起褲腿一看,一雙膝蓋之上不知何時貼上了兩貼膏藥!可我卻不記得自己之前貼過,心中狐疑是誰暗中做的好事,難道是百裏嗎?


    太陽已經升起,一守陵人在外叫我,還是昨天的那個人,我整理好衣衫走了出去,那守陵人眼神凝視著看著我,昨夜從高台上下來時,想是因太陽西落沒有將我看真切?我衝著他微微一笑,他愣了一下神兒,然後也微笑著看著我,然後手指著身後的兩個嬤嬤說道:“真是委屈公主了,皇陵不比宮內,今日就由這兩位嬤嬤為公主梳妝!”


    那兩個嬤嬤聽了走上前來,衝我行了一個禮,我衝那位守陵人笑道“有勞這位管事了!”


    那守陵人瞧著我嗬嗬一笑“在下不敢,公主叫我緹管事就好!”


    皇陵的大帳內設施十分簡陋,連一麵銅鏡也沒有,兩個嬤嬤圍著我忙活了半天,然後相視一笑,其中一位嬤嬤說道“公主這眉心處的花鈿貼的真是好,絲毫看不出一點痕跡!”另外一個嬤嬤接著說道“聽說古龍國的女子十分喜貼花鈿,最近幾年就連咱們厭火也開始流行起來。”


    我聽聞微微笑了一下,想著這兩個嬤嬤真是有趣,有誇人好看的,有讚人聰慧的,可我卻從未見過哪個嬤嬤會在給別人梳妝後稱讚自己手藝的。


    當下笑著迴到“都是兩位嬤嬤為我裝扮的好!”


    其中一個嬤嬤說道“公主真是過謙了,看這鳳凰浴火的圖樣,竟比長公主額間的那枚牡丹還好看些!”


    我嗬嗬一笑“嬤嬤可不要再誇讚了,全仰仗兩位嬤嬤細心,我很是感激。但是若要拿你們兩個為我貼的花鈿與我長姐額間的牡丹相比,那卻是萬萬不能及的,我長姐額間據說是天生的印記,那樣渾然天成,栩栩如生的牡丹,咱們再怎麽模仿也是模仿不來的。”雖然我平日裏對南宮灩陽相交不深,也談不上喜不喜歡這位長姐,但是說出這番話來卻是發自內心的,她額間的牡丹花,聽聞是年五歲時病愈而生,當時還被當作一段新聞,在四國之內瘋傳。


    兩位嬤嬤聽聞相互對視一眼,表情似有疑問,我開口問道“怎麽了?”


    其中一個嬤嬤迴道“可公主額間的鳳凰並不……”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一聲嗬斥打斷,是緹管事從帳門走了進來“怎麽這樣慢!公主年紀小,你們可是皇陵中的老人,做事這樣沒規矩!也不瞧瞧!看看太陽都升到哪裏了!再不梳完妝,今天可沒有你們的飯吃!”


    緹管事振振有詞,說的有理有據,我看著已經冉冉升起的太陽,有看了看兩個嬤嬤,不想她兩人因為受牽連,當下說道“還請緹管事不要責備她們二人,是本公主說起話來忘記了時間,我們這就去吧,不要誤了時辰!”


    緹管事當下點了點頭應了聲“是”,但是仍然罰了兩個嬤嬤要一整日在大帳內思過,順便照顧我起居,不要祭典結束不得離開,我無奈的搖了搖頭,但是想了想這總比沒有飯吃好。


    再次登上這高台,我已身無一物,想著昨天好歹懷裏還揣著一塊糕點,今日倒好,什麽都沒有了!我硬挺挺的跪在軟墊之上,那軟墊都已經被我跪出了兩個大坑,我不禁腹誹起南宮長阿來,母女倆加起來滿身長得都是心眼,活把自己折騰病了躲過這一劫,此刻我多希望跪在這裏的是她啊。


    我默默的歎了一口氣,忽然天上一隻信鴿撲簌簌的落在我懷裏,我心中驚喜,捧起信鴿一看果真是長旋的信鴿,隻不過上麵綁著的是軒轅給我的來信,“多虧你聰明,居然知道到這裏找我!”我摸了摸鴿子的腦袋。


    我將信拆開,上麵寫到“我身上的傷已經大好,請不必憂心。另外我已差人將上好的傷藥送至你府上,記得三日祭典結束後用藥,別糟蹋了自己的雙腿!此外另送禮品金銀兩車,為你存於錦邑城的一處暗莊,以後如有需要時可持我令牌前往取迴。”他這話說的我摸不著頭腦,什麽叫以後有需要時?難道他不迴來了嗎?


    “軒轅的傷真的好了嗎?”我問那信鴿,隻見信鴿搖了搖頭。“你可見過軒轅?”我又問,那信鴿又搖了搖頭。我心中疑惑的將信鴿捧了起來,那信鴿一顆小腦袋搖的迷糊,眼神都變得飄忽不定,我將它放在地上,隻見它走三步栽了兩個跟頭。


    “你這鴿子,莫非偷喝酒了不成!以後就叫你小迷糊好了!”我將那鴿子的背毛捋了捋,它順勢安靜的趴在我麵前。


    “給一隻信鴿取名字?著實有趣!”隨著聲音響起,我扭過頭去,隻見百裏大步從高台的另一側走了上來,手上還拿著一個圍帽。


    “這是?”我看著他手中的圍帽問道,隻見他走到我的跟前,仔細的瞧了瞧我,大力的將帽子扣在我的頭上“怎麽,這麽大的太陽,你不嫌曬,小心跪完三天,皮膚都曬黑了!”


    我看著扣在腦袋上的圍帽,大大的帽簷,垂下大紅色的麵紗“哦,倒是我這身衣服很是匹配!”


    “這是長旋給你來信了?你們的關係還真是好!”百裏說完,我心虛的將軒轅給我的信放進懷裏。


    “長旋他……對我很好!”我嘻嘻笑了笑,對他說道,這倒不是假話,這可是最實的實話。他的臉上意味不明,我想著他這個表情一定沒什麽好話,果真沒一會他再次問道“你喜歡長旋?”


    “啊?喜歡喜歡,喜歡的,你六弟嘛!”我嘿嘿一笑。


    他輕歎了一口氣,從懷中一摸,將一個油紙包著的燒餅遞到我麵前,說道“留著吧,餓的時候吃!”


    我當然是可憐巴巴的將燒餅接過,燒餅上的餘溫還未散去,頓時感激涕零!高台下一個守陵人的身影走過,朝著我倆瞄了一眼,我急忙將燒餅揣進懷裏。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百裏摸了摸額頭,在陽光的映射下,一道傷疤突兀的出現在的左臉太陽穴處,他感受到光影,站在我的麵前,將照下來的陽光擋了一擋,曬時間不知為何,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好似曾經也有這樣一個男子昂首挺胸的站在我的麵前,而我也像這樣躲在他身軀的陰影之中,抬頭仰視著他。不禁脫口而出“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我總覺得咱們兩人的這幅畫麵好熟。”


    百裏隔著圍帽俯視著我,思慮片刻“自然見過,你我第一次見麵時就是這種情景,你難道不記得被南宮長阿欺負的都要哭了?”


    “是嗎?”但是我總覺得不是我和南宮長阿發生口角的那一次,隻是不知為何卻也什麽都想不起來,急忙開口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麽能進來,今日文武百官還有父皇怎麽都沒來?”


    咚一聲,我的腦袋被敲了一下,百裏開口說道“正經的祭典就那麽一日,剩下兩日都是你的活兒,他們早就在皇陵外的駐地吃吃喝喝上了!”


    我捂著腦袋十分不滿意“以前軒轅就總敲我腦袋,我說你可別再敲了,再敲敲傻了!”


    “怎麽?他敲得,我敲不得?”百裏笑了笑問我。


    “那也不是,軒轅敲得輕啊,你敲得太疼!”我不滿意的說道。


    “那我下次敲輕點!”百裏非常冷靜的思慮片刻說道。


    我“……”


    “對了,你還沒說你是怎麽進來的?”我疑惑的看著皇陵中一隊又一隊的守陵人“不會一夜的功夫,你就將守陵人全都換成自己的人了吧?”


    “你覺得我有那個本事?這些守陵人可不是我的人!”百裏好笑的看著我,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瞅著他,他說不是他的人,那肯定是南宮翼然的人了,如果是南宮翼然的人,那百裏怎麽能堂而皇之的進來?


    百裏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還在生氣?放心,我眼下還奪不了你們厭火國的江山!”


    “這是什麽意思?眼下奪不了,難道以後能?”我接著問道。


    百裏不再迴答,沉默了半晌說道“治理荊沙江水患,需要很多人力,我已修書給父皇讓父皇支援,下月四月初六啟程前往荊沙江,屆時我在你厭火國的所有兵將都將開拔,隨我一同前往,你們厭火到時候就清淨了。”


    “你要走?”我大驚。


    “嗯”百裏說完笑著看著我“怎麽樣?可願意隨我一同前往?”


    “我才不要!我還要在這裏等軒轅迴來!要不等軒轅迴來,找不見我該怎麽辦,再說了,我雖然不受皇帝老兒……呸……南宮翼然待見,但怎麽說也是一國公主,哪是能說離開皇城就能離開的,你說的也太容易了些!”說完想想又不對,疑惑的問“你這人,你要是去治理水患,好歹帶著南宮灩陽不就行了,我可不覺得我長姐會喜歡有我這麽個跟屁蟲跟著。”


    百裏的眼神忽明忽暗思慮了片刻說道“你長姐不去!且不說,鍾離太後正病著,她要隨侍左右,就是她能去,我也是不會讓她去的!我乃堂堂天威國太子,受厭火國國君重托,前往治理水患,如此辛苦的差事搭上一個太子就可以了,難道我們國家的太子妃也要一起為厭火國鞠躬盡瘁不可?”


    “你這麽一說,倒是有點道理。”說完,想了想又問道“你此去要多久?”


    “不知”他答道,然後看了看我笑著問道“可有不舍?”


    “雖然說你這人吧,心思難猜,辦事也雷厲風行的,我猜在你們國家應該很多人都怕你!但是在我們厭火……”我話還沒說完,他出口打斷“在你們厭火也一樣!”


    “你這人,還真是不知道謙虛,我和你說我可不怕你!也就我父皇好被你唬弄!”我不屑的嘟囔一句。


    “這你倒是說錯了,你父皇怕的可不是我,而是天威的國力!”百裏說道,我一想也對。但是想到他這一去不知要多久,終究還是不忍心再和他強嘴“百裏,你對我很好,是除了軒轅和長旋還有雲霄之後對我最照顧的人,我很謝謝你。即使你有將厭火收入囊中之心,但是我從不將你看作敵人,我這人一直追求的是對朋友以真心相交,想想如果沒有你們相幫,我恐怕,至今還出不了皇宮,更也許會於這國家滅亡之前就已先行一步!”


    “你在瞎說什麽呢!”百裏收了打趣的笑容看著我。


    “我說的是認真的,將厭火收入囊中,你會的對不對?”我看著他高深莫測雙眼,看不出個情緒,他表現的很平淡,但是他越是如此,就越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他張口想要說什麽,被我及時出聲打斷,我怕,我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內容“百裏,答應我,將來有一天,不要塗炭厭火國百姓,如果到了不得不為的那一步,我甚至願意說服父皇……”


    “別胡說!小小年紀,怎麽這麽杞人憂天!你確定你隻有九歲?”百裏適時的出言打斷了我剩下的話。


    “我說的是認真的!”微風輕輕拂過,撩起圍帽上的麵紗,百裏看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神異常堅決,百裏長籲了一口氣說道“我答應你!”我瞬間舒緩了一下精神。


    我們二人沉默了片刻,百裏再次提起先前的話題“難道你真的不想出去看看大千世界?荊沙江水域,人文地域與這裏很是不同,說不定你會喜歡。”


    “或許吧,如果有那麽一天,我有機會可以離開皇都的話”我說道,百裏看著我笑了笑“我覺得你應該會有機會!”


    我朝他一笑,忽而想起百裏和軒轅是師兄弟,或許他能知道軒轅的情況,當下問道“你可知軒轅最近怎麽樣了?他每每給我來信隻說身體在好轉,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再來厭火,你既然是他的師兄,可知道他的情況?”


    “你竟然知道我們是師兄弟?嗬嗬……我以前倒是小瞧你了!”百裏答非所問,讓我有一點點焦急,卻不好表露,“看來你是真的擔憂他,放心,他無事!至於他迴不迴來我可不知道,但是你要小心,如果我走後,軒轅還不迴來,小心南宮長阿找你的麻煩!”


    “額,南宮長阿……她我倒是不怕,不過說起來,她倒是已經很久沒有找我麻煩了!”我思慮的想了想,百裏看著我輕輕一笑“你可知南宮長阿這一直以來為何這樣消停?”


    “難道是因為軒轅在我身邊的緣故?”我問。


    百裏聽聞,抖了一下披風,頭也不抬的朝高台之下走去,邊走邊說道“你的軒轅,已經迴國幾個月了,如何護你!有時間可再好好想想。”


    我眼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突然想起腿上貼的膏藥“那個,謝謝你給我貼的膏藥!”


    百裏身形一頓,迴頭看了我一眼,眼中似有疑惑,就在我懷疑,難道膏藥不是他貼的時,他張口說了一句“我勸你,晚上睡覺的時候多留點神!”然後頭也不迴的消失在我的眼前。


    他這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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