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火國,天翼二年三月初二日


    誠如百裏長戈所言,他果真每日都會在上午抽出時間來往我的府中跑一趟,說一是為了保護我和祭典禮服的安全,二是能教我早日領會秘籍裏玄妙的功法,果真在他的幾日教導下,我於這飛簷走壁的本事上頗有造詣。隻是他不願意教我真刀真槍的招式,導致軒轅送我的一杆木槍毫無用武之地。百裏長戈更是對我腿上所綁的沙袋嗤之以鼻,說此物毫無用處可言,勸我早日取下,不要沒事孽待自己的雙腿,但是每每當我要將沙袋取下時都會想起軒轅的一雙眼睛桃花眼朝我笑的明亮,想來想去終於作罷,想著這怎麽也算是第一任導師的教誨,不要輕易舍棄。


    清晨的陽光還未照進院子裏,屋門外士兵列隊走過的聲音一陣又一陣的傳來,接連幾日,自從新增了這三十多個人之後就沒有消停過,我躺在被窩裏用被子將頭蒙住,行姐姐幾個也接連幾日沒有睡好覺,為此日日顯得十分沒有精神。想到再過一個時辰怕是百裏那家夥又會登門,我趕緊閉上眼睛補眠,找了團棉花塞進耳朵裏,雖然效果不甚明顯,卻到底攔住了大半的聲音!


    等到我再次醒來時,時夏已經準備好了茶點端來,外麵豔陽高照,天氣大好!


    “百裏還沒來?”我拿起一個包子問道。


    “哦,百裏太子剛才派人送信,說是明日就是祭典,今日需要好好準備,所以不能前來了!”時夏迴答道。


    “行姐姐呢?”我好奇的問道,因為最近幾天的上午都不見她人影,都是下午等到百裏走後她才出現。


    “哦,行姐姐說出去采買點東西,錦邑城的東街上新開了家點心鋪子,正好,行姐姐說迴來時給公主捎帶些。”時夏說完笑了笑退了出去。


    我原本還想問問最近可有軒轅的迴信,但是想一想我上一次的信鴿飛走也不過才幾日的功夫,即使軒轅迴信,一時半刻怕也不會送到。我盯著院子裏的幾籠信鴿開心一笑,最近幾日長旋因為聽說我要參加祭典,托人給我送來好些禮品和鴿子,昨日夜裏被我通通留下,禮品入庫,信鴿圈養。


    這個長旋當真夠義氣,要說這大半年來和這幾個異國皇子的相處中,除了軒轅,對我最好的就莫過於他了,他雖然表麵上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實際上心思卻十分細膩。縱使他不似軒轅那樣和我打打鬧鬧,但是也不似雲霄那樣對我近而遠之,關鍵長旋還有一個大大的好處,有錢!加上距離厭火又近,每當我舍不得動我藏寶庫裏的銀子時,和他哭哭窮,他總會托人給我送來幾車銀子花花,久而久之我府中的府庫漸漸充盈,但是好巧不巧的是前幾日長旋運來的銀子正在被我入庫時正好被百裏撞見。


    百裏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堆金如山的府庫大感震驚,直言四月初六啟程前往荊沙江賑災治水,正好賑災銀兩還未湊齊,要將這一府庫的金山全都拉走充公,在我苦苦的哀求下於事無補,我暗暗下定決心,下一次要長旋運錢物來時一定要注意避開百裏,沒想到長旋很能體會其中深意,昨夜後半夜趕上府中的兵士交班之時,暗暗讓人將禮品送到,最終被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個庫房安置。


    吃完包子,心情大好,我走出房門,看著正在吃食的信鴿,想了想昨夜新入庫的金銀財寶,麵上不經意地露出大傻子一樣的笑容。一隊府兵列隊從我麵前走過,統統用詫異的眼光看著我,我瞬間收了笑意,不想讓他們認為堂堂的厭火國國君之女這樣沒有格局!糯米腳嗷嗷的叫了兩聲,我朝他望去時,發現他正對著牆角揮舞著爪子,我疑惑的走過去,就見一隻母雞被他嚇的已經丟了半條性命,正歪著腦袋仰著腳,在牆角處撲騰!我大喝一聲,糯米腳轉過身來,眯起了眼睛,咧開嘴流著口水衝我哈哈一笑,然後在地上滾了一圈露出了白白的肚皮,這個家夥最近也不知怎麽了很會討好賣乖。


    就在我看著他滾了兩圈,放鬆警惕,以為那隻母雞可以逃過一劫之時,他一骨碌翻了個身,飛快的叼起母雞撒腿跑開!“糯米腳!”我大聲的朝他喊了兩聲,他隻在跑到門口時迴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義無反顧的叼著雞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怎麽了?”忍冬抱著要洗的衣服一走一過問道。


    “怎麽了?造反了!這隻狐狸,我看他是要倒反天罡,越來越不聽話了!”我生氣的說道。


    “咯咯咯”忍冬忍不住地笑道“這隻小狐狸都是行姐姐給慣的,我見行姐姐還偷偷給他塞了三個雞蛋在窩裏”


    “哎……這麽下去,長旋送來的鴿子怕是不保”正在我顧自惆悵之際,又一隊巡邏的士兵從我麵前走過,我當即心裏有了主意。


    “你,過來!”我手指著士兵裏領頭的那一個人,那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恭敬的小跑過來。


    “公主有何吩咐?”那人疑惑的問道,我麵上嘿嘿一樂,笑的十分邪惡,那人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


    一個上午的時間,我看著滿院子的士兵,東跑西顛,被我折騰的夠嗆,時過正午,一個不大不小的水池雛形初現。


    落英悄悄地移到我的跟前,看著滿院子正在挖坑的士兵問道“公主這是要養魚嗎?”


    “我要給糯米腳養點零食!”我非常誠懇的答道。


    “可這,也太大費周章了!”落英的語氣裏滿是對我鋪張浪費的質疑。


    “怕什麽,我本就是一國公主,就是這麽鋪張浪費,就是這麽不知節儉,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我好笑的說道。


    “公主你是故意的?”落英再次發問。


    我悄悄的把落英拉到一旁小聲的說道“我看他們不爽,給他們找點事做。”然後拉著落英直接去了廚房吃午飯,今日不知為何,行姐姐遲遲沒有迴來,我和時夏幾個人午飯吃的十分簡單,再迴來督工時,幾隊士兵已經累的氣喘籲籲。


    那個領頭的士兵不滿意的走到我的跟前,抬手一禮“公主殿下,咱們這些人是奉將軍吩咐前來保護祭典禮服和你的人身安全的,將軍可並未吩咐要為公主你修建水池啊!”


    我誇張地哼了一聲“本公主就站在你麵前,有何危險,這祭典禮服就在這屋子裏,你們在屋子前麵挖水池把著正門,誰人敢進?給我挖!”


    那人聽我這樣說,隻得默不作聲的退下去。時執未時,我眼見著幾隊人累的差不多了,有些人已經開始輪班歇息,於是便找來那個領頭的,一片噓寒問暖,十分熱情地說道“忙了大半天了,大家也都辛苦了,後廚房已經準備好了好酒好菜,你們去吃吧”


    那個領頭的人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似是對我如此熱情的態度表示懷疑,但終於還是鬆了一口氣,謝過我之後,直接領著一幫人去了後廚吃喝,誠如我所料,他們累了一上午,終於吃到了水酒點心,心中懈怠,一個下午的時間裏終於懶得動彈,讓領頭的人轉述了大家想要休息一下午的願望,我十分樂嗬的答應了。


    但是他們還是不敢有違百裏的命令,隻沿著屋簷下席地而坐,一個個都看著麵前忙活了大半天挖的水池子發呆。我悠閑的挺著身板從他們麵前走過,就聽其中一個士兵不屑的說道“哼,什麽皇家公主,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妾室之女罷了,還真拿著雞毛當令箭,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另一個士兵又說道“切,不過是小國小戶的公主,在咱們天威,都不及一個將軍之女的吃喝,就今天中午這樣的飯食,在咱們營裏都沒見過!”


    又有一個士兵說道“我的哥哥在咱們天威國的皇宮裏當差,他聽皇上身邊的善軍師說,拿下厭火國不過是三五年的事,憑他厭火國的公主怎麽折騰,到時候不還是階下之囚!且讓她耍幾年威風,到最後不過是便宜了皇上的那幫臣子,依我看這個小公主的樣貌,長大了在咱們天威沒準還能掙個貴妾當當!”


    我憤怒的掃視過去,大喝一聲“你們在說什麽!”


    那幾個竊竊私語的士兵識相地閉上了嘴。領頭的士兵看向我,意味不明的勾起嘴角一樂!滿不在意的把頭往後一仰,靠著牆,把眼睛閉了起來。


    “時夏!讓他們明日開始給我在院中修一口水井!要最深最深的地下水!”我吩咐完,頭也不迴的離開去了後院。


    一時間,沒有了滿院子的士兵來來往往,我的眼睛清淨不少,但是一想到那幾個士兵所說的話我就十分心煩!


    日頭已經偏西,我特意找了院子西邊的圍牆,一個旋身,於圍牆正中間踏了兩腳,借力飛了上去。習慣性了將那本秘籍扣在了臉上,靠著牆邊閉目養神,其實,這整本書中的文字早已深深的刻進我的腦海,被我牢牢記住,之所以將這本書隨身帶著,大約是因為這本書總能讓我想起軒轅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那雙眼睛裏蘊含著的是我截止到目前為止生活中出現過的最大的善意!


    剛才那幾個士兵的話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百裏?他會嗎?雖然已經時隔多月未見,但是說到底打從他第一次見我開始,就一直在幫我!


    後來更是和軒轅一唱一和的將我移出了壓榨的我快丟了性命的皇宮,我眼見著這滿院子的士兵,雖然住進了公主府裏仍然出入有人相隨,但是於這吃吃喝喝上卻便易許多!而且,自從百裏向父皇稟告要教我讀書識字以來,從無懈怠。


    於我這個隻有九歲,不得人待見的黃毛丫頭來說,是不是應該知足了呢?可是……將來真的有一天,百裏會將這厭火收入囊中嗎?想起那些士兵所說的話,不知為何我突然很是擔心……覆巢之下無完卵,如果國破了,家會不會亡呢,我的心忽悠一閃,是了,我又哪來的家呢,這偌大的皇宮裏,唯一和我有一絲血緣的,無非就是我父皇罷了,可是……他甚至時常忘記我的存在,而我對他隻有一絲曾經期盼過卻一直得不到的感情,這感情也已在我多年來的苦難裏消磨幹淨!哎,我長歎了一口氣,用力地甩了甩腦袋,想將這些煩心事通通甩出去,還自己半刻清淨!


    “在那邊!給我追!”突然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我驚坐起身,騎在圍牆之上,向外望去,隻見城中守備唿唿啦啦的帶著幾隊士兵貼著玉鳳苑的的後牆唿嘯而過。


    “嘿!你好啊!”我衝著那守備嘿嘿一樂,因為玉鳳苑的牆頭很高,高到可以與皇宮裏金華宮的房簷相媲美,所以深得我喜愛,也正因如此,自從住到這玉鳳苑幾個月以來,我非常喜歡蹲在玉鳳苑的牆頭上看熱鬧,久而久之,對這些走街尋巷的士兵多半也混了個臉熟!麵前這個和野馬一樣,長的身材魁梧的男人乃是厭火國的禮部尚書朱紀元之子,名喚朱耀祖,天生一身反骨,他父親命他習文,他偏偏習武!行事作風也不像他爹那樣精打細算,深思熟慮,主打一個轟轟烈烈,有仇當場就報!


    聽說雖然他隻是個守備,但是厭火國多半的將士都懼他,我不禁搖頭,真是世風日下,小小守備竟然可以讓厭火國的將軍忌憚,真是國中無人啊。然而身兼公主的優越感的我對他並不懼怕,反而因時常於這牆頭之上看到他整天如此忙碌,會今天向他扔個蘋果,明天向他丟個桃子以示慰問,隻不過有時侯丟不準罷了!偏偏他是個點火就著的主,經常被我氣的跳腳,卻拿我沒有辦法,久而久之養成了個聞聲抱頭的毛病!


    當然,就是此刻,他也仍然警醒的將手擋在額頭前,抬頭看著我,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在確認我手中隻一本書之後,放鬆下來。謹慎地開口“公主還是好生迴去休息,準備明日祭典,最近錦邑城歹人頗多,你小心被人擄去!”說完,看著我劈著腿騎在牆頭上的模樣,像看大傻子一樣看著我!


    我嘿嘿一笑將牆內的另外一條腿也邁到了牆外,並著腿晃了兩下,隻見他錯愕的目光更加錯愕了,我敢保證如果我是他,那句話我一定會問出口,此時他的眼中分明寫著“這公主難道真是個傻子不成!”


    “朱守備放心,祭典議程父皇已經準備妥當,我隻等著明日前去參加就成!”我說完伸手往衣袖裏一摸,朱耀祖雙手一抬,將自己的頭擋了個嚴嚴實實。


    “抱歉,今天忘了帶好吃的!”我伸手掏了半天,再次看向他誠懇的迴答道。


    隻見他無語的閉了閉眼睛,放下雙手,咬了咬嘴唇看向我“勸公主迅速把雙腿移迴院內!當心栽下來!”說完頭也不迴的領著人朝另外一個街道走去,我望著他的背影走了很遠,一直跨過了兩條街巷,遙遙的一身白衣出現在朱耀祖的身側,隻見朱耀祖朝著那白衣男子耳語了幾句,那白衣男子朝著玉鳳苑的方向看了一眼,雖然距離較遠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是這樣的身高和身材,我一眼便將他認出,那人正是百裏長戈!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的心情再次失落到極點,他們的關係明顯親厚!我生氣的將雙腿重新移迴院中,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們!


    誰知一抬頭,就看見一個一身湛藍衣衫的男子,負手而立,笑意盈盈的看著我。他一雙藍黑色的鞋子,並沒像厭火國的男子那樣花紋繁重,而是十分幹淨素潔,而待我看向他的臉時,不得不說他的這張臉屬實驚豔了我。在厭火國,我還從未見過哪個男子能生的這樣……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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