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火國的冬日向來少雪,由於天氣濕冷,我也懶得出府閑逛。此刻我兀自依靠在玉鳳苑後院的牆頭上,看著後院門口兩個看門的家丁,與其說他們是家丁,不如說是府兵。到底不是自己花錢雇來的,用著就是不順心,何況像這樣的府兵,全府上下一共有著二十人!我捧起軒轅給我的那本秘籍,整個蓋在臉上,內心不禁腹誹起百裏長戈來,行姐姐幾人時常出門采買,迴來都向我抱怨,但凡她們要出門幹點什麽,這二十個人裏頭總有那麽一兩個清閑的隨時護駕,那一路緊跟的架勢竟不似個護衛,倒像個押送犯人的差役。哎……這個百裏長戈對我照顧是照顧,隻是照顧的也太嚴了些!


    “撲簌簌”皇城的方向飛來一隻白羽信鴿,正是昨夜我放出去的那隻。那信鴿撲簌簌地落在我的麵前,咕嚕嚕咕嚕嚕的不停叫喚,惹得門口的兩個府兵側目,我無語的搖了搖頭。誠如我所料,南宮長阿的病真的是她自己作出來的,隻是我沒料到,南宮長阿這麽個矯情的人,竟然舍得這般折騰自己的身子骨,大半夜的不睡覺,卻狠心地隻穿著裏衣在王貴妃的鳳鸞宮和庭院之間來迴跑了五六趟,就為了把自己折騰出個傷寒?


    現在想想三月初三日將要跪在祭台上三天的人竟換成了自己,不禁感慨“皇城裏的這幫人真是成精了,可我一個人霍霍是吧?”


    “你在這裏呆的倒是愜意?”


    喔,這個聲音很是耳熟,我趕緊將扣在臉上的書拿下來,順著聲音尋去,那氣宇軒昂地站在院中的人不是百裏長戈是誰?當即朝他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唿“好久不見哈,得有三四個月沒見了吧?”


    “四個月!”百裏長戈氣定神閑的看著我。


    “有事?”我疑惑的問。


    百裏長戈仰頭看向我“你就打算這樣和我說話”說著抬手比了比坐在牆頭上的我。


    我無奈起身,站在了牆頭上,一個旋身平穩落在地麵,隨著雙腳著地帶起的塵土落在我的腳麵上。


    “身手不錯!”百裏長戈看著我說道。


    “那是!”我自豪的說道,心想這可是我苦心跑了四個多月沙袋換來的,腿兒都跑細了。


    “就是落地的身形重了點兒!”百裏長戈搖了搖頭,表示我練習的火候欠佳。


    沒等我反駁,他伸手將我手中的書一把奪過,隻看了一眼便問道“能看得懂?”


    我心虛的將手搓了搓“目前還在琢磨中。”這本書我自然是看不懂,有圖的招式倒是可以照著比劃,但是對於書中提到沒有圖的招式,倒是不能意會。


    “這本書乃是百年前古龍國的顧凡殊所創,名為《霽月飛霜》,這套功法,講究個身法俊秀,體態輕盈,以輕功著稱,後來於五十年前失傳於世。放眼四國之內,能拿出這樣一個孤本的……恐怕隻有古龍國的五皇子軒轅昭煊了吧?可是他給你的?”他問道。


    我心中嘖嘖稱奇“你竟然知道這本書?”


    “略知一二,隻是這套功法多數用來防守,並不適合男子練習”說著看向我“倒是很適合女子練習,但其中所標注的功法晦澀難懂,你能看明白?”


    “這,我倒是看不明白,不過我可以先記下來,軒轅說過,等他迴來可以繼續教我!”我說道。


    “等軒轅迴來?你覺得他還能迴得來?”百裏長戈看著我的眼睛說道。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疑惑的問,但是百裏長戈卻負手而立轉過身去。


    “那個……百裏太子,你剛才說……”我一句話未說完,就見百裏長戈轉過頭來看著我“你可以像稱唿軒轅那樣叫我百裏!”


    他說完,我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不知他是什麽意思。約莫是見我好一會兒不作聲,他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聽聞軒轅昭煊月前受傷,需要休養將近一年的時間,恐怕短時間內不會迴來。”


    “你也知道他遇刺?”我驚訝道。


    “自然,我不僅知道他遇刺,還知道你為他準備了一車的名貴草藥,專門安排了人給他送去!”百裏長戈審視的看向我,眼中的意味不明。我先是一愣,忽而想起他安排在玉鳳苑的二十個府兵,不滿的嘟囔道“這府裏到處都是你的人,你自然知道……”


    “怎麽?你不滿意這二十個府兵看家護院?”百裏長戈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趕緊擺擺手“沒有沒有……幾個月下來我想給這二十幾人發點月銀,沒想到他們竟都不要,說是已經從你的營裏領過了,真是承蒙你關照!”


    “難道你就為這點銀子就滿意了?”


    “能省點是點嘛”我嘿嘿一笑說道。


    沒想到百裏長戈也微微一笑說道“聽說單單你運給軒轅昭煊的那一車名貴草藥,就價值萬金?看來你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麽窮困潦倒。”


    “這不皇帝老兒賞賜的嘛,賞賜的,賞賜的。”我尷尬的說道。


    “給軒轅的草藥如此名貴,你可是喜歡他?”百裏長戈再次問道。


    “喜歡啊”我嘻嘻一笑的迴答,等到我迴過神來,百裏長戈像刀子一樣的眼神甩了過來,我趕緊擺擺手說道“不喜歡,不喜歡”然後又嘿嘿一笑。心想這人可真是,思維怎麽這麽跳脫,正想著更跳脫的問題又來了,隻見百裏長戈認真的看著我問道“既然他短時間內無法迴來教你,換我來教你如何?”


    “這……”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怎麽?你怕我教不好?”百裏長戈淩厲的眼神掃過來,我的心裏顫了一顫,忙擺擺手說道“不是不是,隻不過……”


    “那就好,等一會我稟告了你父皇,明日開始教你!”


    “啊?等一會稟告?怎麽稟告?”我的話音剛落,身後繽紛一路小跑的從前院趕過來,走進跟前看見我倆行了一個禮說道“三公主,皇上來了,請公主快去前院接駕!”


    我驚奇的看向百裏長戈,他卻仿佛早已知曉一般,見我瞧他,理也不理我,大步流星地朝前院走去。我迴過神來,蹲在地麵上撿起塊石頭使勁朝百裏長戈丟了出去,卻被他輕鬆的舉手接住,全程他連頭都沒迴,邊走邊悠悠的開口道“快點跟上吧,當心晚了受罰!”


    繽紛看著我滿臉疑問的問道“三公主為什麽要打百裏太子?他可是招惹你了?”


    我對著天作無語狀“剛才我好像被人坑著認了個師傅……”不知為何,平時我覺得自己的腦子還挺聰明,但是剛才不知道為什麽,被百裏長戈七繞八繞的居然給問懵了。現下也顧不得其他,當即解開了腿上綁著的沙袋,飛一樣的朝前遠走去,剩下繽紛在我身後一路小跑累的氣喘籲籲。


    玉鳳苑的正堂


    當我趕到時,院中已有四隊宮中的護衛依次排開,我謹慎的走進廳內,南宮翼然已穩坐於正堂之上,百裏長戈更是已於南宮翼然的右下方座位上坐好,見我進門看我一眼,儼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我走進廳裏朝著南宮翼然拜了一拜,問了安。就聽南宮翼然高興的開口“花期,聽說你想認百裏太子做師傅?如此甚好!”


    我慌忙擺手“沒有,沒有,沒有正式拜師。”


    百裏長戈一起身,行了一個禮說道“皇上,這丫頭,有幾分聰明,但我看她至今尚未開蒙,真是可惜,不如我閑暇時指點指點,也叫她不至於荒廢了!”


    南宮翼然心下了然“如此也好,年前古龍國的五皇子軒轅昭煊,也說閑暇時教教花期,不成想他母後一場大病把他宣迴了國中,若你的空教教她,隻需她認幾篇詩書,不至於大字不識也就是了!”說完又哦了一聲“對了,一切以計劃根治水患為重,教教書,識點字嘛,這都是小事。”


    “是,請皇上放心”百裏長戈說完,又是躬身一禮,南宮翼然趕緊讓他不必客氣,歸位坐好。


    這個皇帝老兒,一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隻是我麵上的嫌棄,表現的不能那麽明顯,於是拱了拱手,笑嘻嘻的問道“不知道父皇今日來,也沒什麽準備,我這就讓時夏上點茶來?”


    “不用了!”就見南宮翼然一抬手,讓我勿需準備,緊接著說道“朕今日來,是看看你祭祀的事準備的怎麽樣了。”


    我一聽緊忙一拱手說道“皇祖母已經命朱內侍官將祭祀的禮服,首飾送到,祭典儀程我也都已經看過,請父皇放心。”


    “如此甚好”南宮翼然說完,又看向我鄭重囑咐道“花期啊,你皇祖母送來的禮服等物,你一定要保管好,一定不能有失!”


    我疑惑的看了南宮翼然一眼,又看了看百裏長戈開口說“是,女兒已經安排婢女保管妥當,定然不會出錯!”


    南宮翼然想了想心裏還是不放心,轉眼看了一眼百裏長戈“百裏太子,朕看你還是在這府上再加派點人手,如此朕才能安心!”


    “是,皇上,稍後我就命人從營裏再調出兩隊人馬來看護府院!”


    我眼見著這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開,說著說著,我這府裏怎麽又要加派人手?我疑惑的看了一眼百裏長戈,他並不拿正眼看我。終於等到南宮翼然走後,我拿胳膊懟了懟百裏長戈“怎麽?皇帝老兒今日來,就為了這點事兒?”


    “怎麽?你不知道?”百裏長戈疑惑的發問,見我也是一臉疑惑,張口說道“宮裏,有人趁著夜黑風高毀了南宮長阿參加祭典的禮服!”


    “啊?那鍾離太後送給我的這套是……”我疑惑的看著他。


    “給你送來的這一套,是毀掉禮服的人留下的!”百裏長戈信誓旦旦的說。


    “什麽!”我驚訝地問“那……那這套禮服可還用得?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可用!皇上和太後十分重視這次祭典,命人細細的檢查多次,這套禮服與被毀掉的那套禮服,麵料,材質全都相同!除了……花色!”百裏說完,突然好似想起什麽一樣,疑惑的看向我。


    “花色?你幹嘛這麽看著我!”我後退了兩步,故意做驚恐狀。


    隻見百裏長戈歎了一口氣說道“之前被毀掉的那套禮服,是王貴妃按照鍾離太後的吩咐,命人繡的牡丹,而這套繡的卻是鳳凰!”


    “肯定是南宮長阿想穿鳳凰繡樣,讓她母妃偷偷趕製了一套!”我篤定的說道。


    百裏長戈胸有成竹地搖了搖頭“不會,這套禮服於半年前就開始準備,不說做工就是這刺繡的功夫,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更遑論趕製兩套出來,而且……你沒有聽說嗎?南宮長阿病了!”


    百裏長戈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南宮長阿特意將自己折騰出病來,顯然她並不想參加祭典,如此說來,這套禮服更不可能是王貴妃命人趕製的了。


    “你……你……”我忽而驚恐的看著百裏長戈“你剛才看著我那模樣,不會以為是我搞的鬼吧!”


    百裏長戈饒有趣味地看著我“確實,我想著會不會是你,但是轉念一想,怎麽可能!以你半年前的處境和財力,更是不可能趕製出這麽一套禮服來,更何況,你也沒有那個人脈!”


    “哼!小人之心”我嘟囔了一句,百裏長戈笑了笑並不作聲。他接著仰頭望了望天空,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先迴營去了,別忘了,明天開始我來教你練功!”然後頭也不迴的往府門外走去。


    我忽而想起什麽來,高聲朝他喊道“那個……百裏!你先前說你知道軒轅遇刺,那你可知道是誰要刺殺他嗎?”


    隨著我一聲問完,就見百裏的身形一頓,腳下略停了一步,就又頭也不迴的走了出去,嘴上毫無感情的迴了一句“不知道!”


    奇怪……百裏不是軒轅的師兄嗎?怎麽說起軒轅遇刺的事情來,這樣冷漠?我沒有多想,百裏長戈這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向來是一副事不關己,唯我獨尊的模樣,高高在上,不由得別人拒絕!也不知道南宮灩陽平時怎麽和他相處的!就拿今天的事來說吧,他都沒經過我同意,就非要過來教我。結果到了我父皇那,反倒像是我認定了要他教一樣。


    我負氣的將地上的一塊石子,踢出老遠。不多時,府門外嗚嗚泱泱的進來兩隊人,把我嚇了一跳,為首的那人看到我,小跑兩步到我跟前,握著腰間的佩劍給我行了一個禮“三公主,在下奉百裏將軍之命,即日起負責公主府的安全!”


    我無所謂的揮揮手“看去吧,看去吧。我看要不了多久啊,這整個厭火國都要是他的啦”


    那士兵聽我說完,道了一聲“是!”然後領著兩隊人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是個屁!”我生氣的朝著滿院子的人吐了一下舌頭,並無人理我!迴頭看見行姐姐從偏院的拱門走過來,看著滿院子的士兵,滿臉詫異“這是怎麽了?”


    “別管他們,這是什麽?”我看著行姐姐手中拿著的紅色彩紙。


    “哦,這是過年時我們幾個剪窗花剩下的紅紙,我想著收起來,明年再用。”行姐姐說完,我心下一樂,反正也無事可做“別收了,走,我們一起疊千紙鶴去!”


    一整個下午,滿院子的府兵不停的巡邏,鬧的我們幾個不得安寧,索性幾個人關了門躲在小屋裏疊了一下午的紙鶴,一串串的用線串了起來。


    “公主想把這紙鶴掛在哪裏?”行姐姐問道。


    我朝著窗外院子裏的那棵千年黃櫨樹努了努嘴“那樹有點老了,我看著葉子也不是很茂密,光禿禿的不好看,不如將這千紙鶴串起來,掛上去,有風一吹,還漂亮一些。”說完我看向時夏“時夏姐姐,等會兒,你找一條紅綢子給那黃櫨樹係上,我之前也沒想起來,這年都過完了,讓它也沾沾喜氣。”


    繽紛笑著說道“沒想到公主還挺會裝飾庭院的。是吧?行姐姐?……行姐姐?”


    我看向行姐姐時,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想的入神,就見她一雙眼睛仔仔細細地端詳著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朝著時夏等四人笑了笑。拿起一串千紙鶴在行姐姐麵前晃了晃“行姐姐?行姐姐?”


    見她終於迴過神來,我笑著問她“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她那雙看著我的眼睛瞬間恢複了清明“啊,沒什麽……隻是恍惚間想起了一位故人……我那位朋友也很喜歡在樹上係些冰晶。”


    “冰晶?那怎麽係?”我疑惑道。


    “哦,沒什麽,不過是一些漂亮的石頭,打了孔,用線係了,掛在樹上風一吹,能聽到清脆的響聲。”行姐姐忙解釋說道。


    “哦,能發出那樣悅耳聲響的,一定是很貴的石頭!來,我們還是去係千紙鶴吧!”我說著拉著幾人朝著院中的黃櫨樹走去。


    經過我們六個人忙活了半個時辰,終於將千紙鶴全都係好。看著滿樹的紅色千紙鶴隨風搖曳,猶如在風中舞蹈的精靈,最後時夏將一條紅綢繞過古樹粗粗的樹杆係了上去,打了一個漂亮的結,終於大功告成。我抬起頭來看向天空時,夕陽已經變成了火紅色,慢慢的夕陽的餘暉將這棵千年的黃櫨樹映得一片火紅,十分絢爛!


    忽然屋脊被夕陽投在地麵上的影子裏,一道人影一閃而過。“誰!”我猛地轉身,朝高高的屋脊上望去,卻什麽也沒看見!行姐姐幾個人正欣賞著滿樹的千紙鶴,被我這一聲喝嚇了一跳,也紛紛轉過頭來。


    “怎麽了?”忍冬不知什麽時候迴了屋內,此時手裏多了一件披風,上前兩步為我披好。


    “沒什麽……可能是我眼花了。”我疑惑地又看了一眼屋頂,仿佛那裏有一雙眼睛正盯著我!


    “公主想是累了……我已經讓廚房準備好了晚膳,早點吃了,歇下吧”行姐姐說著過來拉著我的手就要迴屋。


    我不放心的朝著屋脊上又看了一眼,隨後自嘲地搖了搖頭,可能真是我眼花了?就這一院子的府兵,還有什麽人能潛得進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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