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央正擺放著一張紅木桌案。
皇兄與慕容婉共執一筆，在一幅展開的絹布上細細遊走，一顰一笑間，盡顯恩愛之意。
二人皆是盛裝，隻不過慕容婉的脖子上圍繞著一層白紗，而皇兄的臉上更是看不見半分血色。
除此之外，偌大的鳳儀宮連一個侍候的下人都沒有。
一如往昔，我與真兒一同行了大禮，高唿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皇兄抬起眼眸，在看到我跟真兒仍穿著大紅喜服時，微微怔住，隨即打趣道：“朕已給過你時間，隻可惜你又把握不住。”
他又朝著我們招了招手。
“皇兄當真是用心……良苦！”
在莫名的說出這句話後，我突然一怔，更是難得老臉一紅，下意識地看向真兒時，她也疑惑的看著我，顯然並未明白皇兄這句話的“別有用意”。
但此中緣由，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所以我除了赫顏外，隻有牽起真兒悻悻然地朝前走去。
直到現在，慕容婉也沒有看我們一眼，仿佛在她的眼裏，隻有手裏的那幅畫。
千裏江山圖！
一幅隻待收尾的千裏江山圖。
隻不過這幅千裏江山圖，並未用半點墨色，入目一片鮮紅，血紅！
就連硯台裏的紅色顏料也像是真的鮮血。
更沒有人會畫出這樣的畫作！
真兒一隻手用力地捂住嘴巴，好讓自己不至於驚訝的叫出聲。
我將她的手握地更緊了些。
“這丫頭還是膽小的些”，皇兄笑著說道：“江山本就是這樣的顏色！因為……”
因為不論是多麽輝煌的王朝，新的城池也都是血肉所築成，再建立在無數白骨之上。
“皇兄！”我立刻打斷道：“真兒她並不懂這些”。
我也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今天帶她來，本就是無奈之舉。
“也是”，皇兄笑了笑，看起來十分寬容，他饒有深意地看著我，忽又轉移話題道：“今日朕邀你來此，隻是前來觀棋。”
“隻是觀棋？”我甚是疑惑，因為整個大廳，隻有四人。
而慕容婉，慕容真，都不會下棋。
皇兄冷聲道：“傳旨太監若是傳錯一個字，九族當誅。”
我忍不住問道：“那這盤棋由誰來下？”
“自然……”
“自然是我”，皇兄剛要開口，一旁的慕容婉忽然淡淡的說道。
她頭上的鳳冠更是熠熠生輝，比起鳳儀宮裏夜明珠的光芒還要璀璨，還要奪目！
她也終於抬起了頭，向我投來一束目光，我卻不由地怔住，因為我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目光會這般自信！會這般驕傲！
竟仿佛是與生俱來一般！
我不停地問自己，她真的是我認識的慕容婉嗎？
說完這句話後，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幅血色的畫布。
畫布下麵，赫然是一副十九路交錯縱橫的棋盤。
然而，分放在棋盤兩側的棋子，卻是隻有一種顏色！
我並未如何的吃驚，因為今夜的一切看起來都與往常大不相同。
但我隻能茫然的看向皇兄。
皇兄像是早已看出了我的疑惑，但他依舊微笑著，緩緩說道：“市井有市井的下法，天子自有天子的下法。”
我心悅誠服，也早已領教過。
“和煦”，他緊緊地盯著我，笑問道：“你可知什麽是市井之棋，什麽是天子之棋？”
我心有疑問，也有些想法，但我知道此刻我不該說話，一個字也不該說，所以我隻有搖頭，恭敬道：“臣弟願聞其詳。”
皇兄果然滿意的笑了，解釋道：“市井之棋，無外乎棋盤裏的輸贏，一停一落之間，看似需要考量，但實則已有諸多定式，誰的經驗更多些，誰的算度更深些，誰便是勝者。”
“何況，一盤棋短則半個時辰，長不過兩三個時辰，悔則悔矣，輸則輸矣，贏則贏矣，縱是再如何喜怒哀樂，無傷大雅便罷。”
真兒忽然好奇的問道：“那天子之棋呢？”
皇兄輕咦了聲，顯然也沒有想到問出這句話的人竟是這位剛剛出嫁的少女。
他又看向真兒，“丫頭對棋也有興趣？”
真兒眉眼微彎，如實說道：“是的陛下。”
“易而得之者為上，戰爭而得之者為中，孤危而得之者為下。”
皇兄笑了笑，溫柔的撫摸著棋盤裏每一條凹痕，眼裏透露出的炙熱，就像是撫摸著天底下所有的山川大河，隨即認真道：“天子之棋，不光要緊盯棋盤裏的走勢，也要格外關注棋盤外的變化，一思一量，隻有勇往直前，一停一落，也絕無反悔餘地。”
“一盤棋，即是一生！無悔，也無輸無贏！更從不以棋盤裏的輸贏為真正的勝負！要論的，也隻有成敗！隻是生死！”
他目光一凜，沉聲道：“天子之棋，天下即是棋盤，天下人即為棋子，天子即是執棋者！”
慕容婉微微抬眸，淺淺笑道：“陛下既是天子，那麽這盤天子之棋，陛下想怎麽下？”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看向我，歉意道：“臣妾隻怕陛下不能盡興！不如讓信王殿下來陪陛下吧？”
皇兄忽然揚起嘴角，蒼白的麵容上升起紅暈，爽朗的笑聲迴蕩在整個鳳儀宮。
他正襟危坐，又示意慕容婉坐在他的對麵，溫柔的說道：“無妨，朕來教你！”
一瞬間的恍惚中，慕容婉原本自信的神色陡然變的凝重，她下意識地望著對麵成竹在胸的男人，唿吸也莫名跟著急促起來，伸手拈起棋子時，仿佛那顆玉石雕刻打磨的棋子更是重於千斤。
“和煦！”皇兄撚起一子，放在手指間仔細摩挲著，動作亦如大國手般優雅。
“臣弟在！”
皇兄緊盯著慕容婉，問道：“你若是皇後，這第一手會下在哪裏？”
我微微一笑，拱手道：“皇兄隻是召臣弟前來觀棋。”
觀棋不語。
所以最後兩個字，我故意咬地很重。
皇兄坦然道：“這裏一共四個人，隻有你和朕略懂下棋，何況你的棋力可是在朕之上，朕要教皇後，你也不可不在一旁指點。”
我認真道：“臣弟慚愧，臣弟不及皇兄才是。”
皇兄皺起眉頭，“這麽說，你是不願意再多跟皇後再多說一個字？”
“皇兄聖明”，我低下頭，苦笑道：“臣弟確已跟皇後娘娘無話可說。”
一旁的真兒更是難以置信的看著我，她是不是在想，為什麽能從我的口中說出這樣的話？
慕容婉微微有些動容，隨後又勾起嘴角，看著皇帝陛下嫣然笑道：“既然信王殿下不情願，不如……”
皇兄迴以笑容，然後高舉起那隻撚著棋子的手掌，接著道：“既然他不願幫你，也隻能由朕替皇後下這第一步棋。”
隨著皇兄的手裏的棋子重重落下，棋盤上也同時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我定睛一看，不由地呆愣在原地。
那顆晶瑩剔透的棋子竟又被皇兄下在了“天元”！
為什麽……又是這裏？！
短暫的沉默中，我也終於問出了那個困擾我許久地問題，“皇兄為什麽又下在‘天元’？”
“你錯了！”
“臣弟錯了？哪裏錯了？”
皇兄沉聲道：“這裏並不是‘天元’，而是紫禁城！是這深宮！”
他身體微微前傾，死死的盯著這個坐在他對麵的女人，冷聲道：“這便是皇後的第一步棋！”
我同樣死死地盯著那枚放置在棋盤上的棋子，竟生出一種直視旭日的錯覺。
“和煦”，他又問我道：“所以，你準備好如何應對了嗎？”
當然！
這一刻，我已等了太久。
我一字字道：“臣弟已準備了七天七夜！”
皇兄與慕容婉共執一筆，在一幅展開的絹布上細細遊走，一顰一笑間，盡顯恩愛之意。
二人皆是盛裝，隻不過慕容婉的脖子上圍繞著一層白紗，而皇兄的臉上更是看不見半分血色。
除此之外，偌大的鳳儀宮連一個侍候的下人都沒有。
一如往昔，我與真兒一同行了大禮，高唿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皇兄抬起眼眸，在看到我跟真兒仍穿著大紅喜服時，微微怔住，隨即打趣道：“朕已給過你時間，隻可惜你又把握不住。”
他又朝著我們招了招手。
“皇兄當真是用心……良苦！”
在莫名的說出這句話後，我突然一怔，更是難得老臉一紅，下意識地看向真兒時，她也疑惑的看著我，顯然並未明白皇兄這句話的“別有用意”。
但此中緣由，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所以我除了赫顏外，隻有牽起真兒悻悻然地朝前走去。
直到現在，慕容婉也沒有看我們一眼，仿佛在她的眼裏，隻有手裏的那幅畫。
千裏江山圖！
一幅隻待收尾的千裏江山圖。
隻不過這幅千裏江山圖，並未用半點墨色，入目一片鮮紅，血紅！
就連硯台裏的紅色顏料也像是真的鮮血。
更沒有人會畫出這樣的畫作！
真兒一隻手用力地捂住嘴巴，好讓自己不至於驚訝的叫出聲。
我將她的手握地更緊了些。
“這丫頭還是膽小的些”，皇兄笑著說道：“江山本就是這樣的顏色！因為……”
因為不論是多麽輝煌的王朝，新的城池也都是血肉所築成，再建立在無數白骨之上。
“皇兄！”我立刻打斷道：“真兒她並不懂這些”。
我也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今天帶她來，本就是無奈之舉。
“也是”，皇兄笑了笑，看起來十分寬容，他饒有深意地看著我，忽又轉移話題道：“今日朕邀你來此，隻是前來觀棋。”
“隻是觀棋？”我甚是疑惑，因為整個大廳，隻有四人。
而慕容婉，慕容真，都不會下棋。
皇兄冷聲道：“傳旨太監若是傳錯一個字，九族當誅。”
我忍不住問道：“那這盤棋由誰來下？”
“自然……”
“自然是我”，皇兄剛要開口，一旁的慕容婉忽然淡淡的說道。
她頭上的鳳冠更是熠熠生輝，比起鳳儀宮裏夜明珠的光芒還要璀璨，還要奪目！
她也終於抬起了頭，向我投來一束目光，我卻不由地怔住，因為我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目光會這般自信！會這般驕傲！
竟仿佛是與生俱來一般！
我不停地問自己，她真的是我認識的慕容婉嗎？
說完這句話後，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幅血色的畫布。
畫布下麵，赫然是一副十九路交錯縱橫的棋盤。
然而，分放在棋盤兩側的棋子，卻是隻有一種顏色！
我並未如何的吃驚，因為今夜的一切看起來都與往常大不相同。
但我隻能茫然的看向皇兄。
皇兄像是早已看出了我的疑惑，但他依舊微笑著，緩緩說道：“市井有市井的下法，天子自有天子的下法。”
我心悅誠服，也早已領教過。
“和煦”，他緊緊地盯著我，笑問道：“你可知什麽是市井之棋，什麽是天子之棋？”
我心有疑問，也有些想法，但我知道此刻我不該說話，一個字也不該說，所以我隻有搖頭，恭敬道：“臣弟願聞其詳。”
皇兄果然滿意的笑了，解釋道：“市井之棋，無外乎棋盤裏的輸贏，一停一落之間，看似需要考量，但實則已有諸多定式，誰的經驗更多些，誰的算度更深些，誰便是勝者。”
“何況，一盤棋短則半個時辰，長不過兩三個時辰，悔則悔矣，輸則輸矣，贏則贏矣，縱是再如何喜怒哀樂，無傷大雅便罷。”
真兒忽然好奇的問道：“那天子之棋呢？”
皇兄輕咦了聲，顯然也沒有想到問出這句話的人竟是這位剛剛出嫁的少女。
他又看向真兒，“丫頭對棋也有興趣？”
真兒眉眼微彎，如實說道：“是的陛下。”
“易而得之者為上，戰爭而得之者為中，孤危而得之者為下。”
皇兄笑了笑，溫柔的撫摸著棋盤裏每一條凹痕，眼裏透露出的炙熱，就像是撫摸著天底下所有的山川大河，隨即認真道：“天子之棋，不光要緊盯棋盤裏的走勢，也要格外關注棋盤外的變化，一思一量，隻有勇往直前，一停一落，也絕無反悔餘地。”
“一盤棋，即是一生！無悔，也無輸無贏！更從不以棋盤裏的輸贏為真正的勝負！要論的，也隻有成敗！隻是生死！”
他目光一凜，沉聲道：“天子之棋，天下即是棋盤，天下人即為棋子，天子即是執棋者！”
慕容婉微微抬眸，淺淺笑道：“陛下既是天子，那麽這盤天子之棋，陛下想怎麽下？”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看向我，歉意道：“臣妾隻怕陛下不能盡興！不如讓信王殿下來陪陛下吧？”
皇兄忽然揚起嘴角，蒼白的麵容上升起紅暈，爽朗的笑聲迴蕩在整個鳳儀宮。
他正襟危坐，又示意慕容婉坐在他的對麵，溫柔的說道：“無妨，朕來教你！”
一瞬間的恍惚中，慕容婉原本自信的神色陡然變的凝重，她下意識地望著對麵成竹在胸的男人，唿吸也莫名跟著急促起來，伸手拈起棋子時，仿佛那顆玉石雕刻打磨的棋子更是重於千斤。
“和煦！”皇兄撚起一子，放在手指間仔細摩挲著，動作亦如大國手般優雅。
“臣弟在！”
皇兄緊盯著慕容婉，問道：“你若是皇後，這第一手會下在哪裏？”
我微微一笑，拱手道：“皇兄隻是召臣弟前來觀棋。”
觀棋不語。
所以最後兩個字，我故意咬地很重。
皇兄坦然道：“這裏一共四個人，隻有你和朕略懂下棋，何況你的棋力可是在朕之上，朕要教皇後，你也不可不在一旁指點。”
我認真道：“臣弟慚愧，臣弟不及皇兄才是。”
皇兄皺起眉頭，“這麽說，你是不願意再多跟皇後再多說一個字？”
“皇兄聖明”，我低下頭，苦笑道：“臣弟確已跟皇後娘娘無話可說。”
一旁的真兒更是難以置信的看著我，她是不是在想，為什麽能從我的口中說出這樣的話？
慕容婉微微有些動容，隨後又勾起嘴角，看著皇帝陛下嫣然笑道：“既然信王殿下不情願，不如……”
皇兄迴以笑容，然後高舉起那隻撚著棋子的手掌，接著道：“既然他不願幫你，也隻能由朕替皇後下這第一步棋。”
隨著皇兄的手裏的棋子重重落下，棋盤上也同時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我定睛一看，不由地呆愣在原地。
那顆晶瑩剔透的棋子竟又被皇兄下在了“天元”！
為什麽……又是這裏？！
短暫的沉默中，我也終於問出了那個困擾我許久地問題，“皇兄為什麽又下在‘天元’？”
“你錯了！”
“臣弟錯了？哪裏錯了？”
皇兄沉聲道：“這裏並不是‘天元’，而是紫禁城！是這深宮！”
他身體微微前傾，死死的盯著這個坐在他對麵的女人，冷聲道：“這便是皇後的第一步棋！”
我同樣死死地盯著那枚放置在棋盤上的棋子，竟生出一種直視旭日的錯覺。
“和煦”，他又問我道：“所以，你準備好如何應對了嗎？”
當然！
這一刻，我已等了太久。
我一字字道：“臣弟已準備了七天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