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少女肩井穴受製,已是寸步難行,曹輝手指稍稍加重力道,本就異常堅強的少女竟是痛的掉下了眼淚。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屬實讓我猝不及防,更是進退兩難。


    “住手!”見真兒落在曹輝手裏,我一時心神大亂,用劍指著他,怒不可遏道:“曹輝,你想做什麽?你難道不知道她是誰嗎?”


    “自然知道”,曹輝深吸一口氣,不緊不慢的說道:“所以還請王爺下山去吧,就跟老奴方才說過的那樣,老奴自會給王爺一個交代。”


    我冷嗤一聲,譏諷道:“堂堂東廠督主,竟也會用這般卑劣的手段,當真讓天下英雄恥笑!”


    曹輝極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歉聲道:“老奴並非想以此逼王爺就範,隻是王爺步步緊逼,又不願意相信老奴,老奴也沒別的法子,隻好對不住慕容二小姐了,更何況,東廠的行事作風,比這卑劣的還多的多,王爺若是有此雅興,便讓老奴親自為王爺示範。”


    正說著,曹輝手中力道更甚,真兒似是要痛的昏厥,但這一次,她並沒有哭,即便額頭沁出了許多冷汗,她仍咬咬牙,艱難擠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和煦哥哥……你盡管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我……我不痛的。”


    到了這一刻,她竟還在替我擔心!


    試問誰能眼睜睜的看著心上人落於人手,還要強顏歡笑?


    一時之間,我隻覺喉嚨裏似又湧出一大口新鮮血液,我沒有任何猶豫,隻得高高舉劍,然後鬆開了手,軟劍“錚”的一聲落在地上,劍鳴聲就像是嗚咽。


    劍猶如此,人何以堪。


    見我棄劍,真兒終於泣不成聲,眼裏的內疚之色溢於言表,我扯出一抹苦笑,“隻要你沒事就好。”


    “那隻傳說中的鷹隼果真神俊”,曹輝如釋重負,手上的力道也減輕了幾分,低聲道:“還請王爺將山下的禦內衛盡數撤去。”


    聞言,我心裏頓時一緊,更是不可思議的問道:“莫非你真要與本王為敵?”


    曹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目光掃向胸襟已被鮮血染紅的年輕羽林衛,淡淡道:“難道今日王爺樹敵還少麽?無非加上老奴一人或者整個東廠,再加上一位吏部尚書罷了,王爺英勇世所罕見,想必也不會放在心上。”


    若真兒沒有落在他的手裏,若我還未棄劍,我一定不會覺得這是赤裸裸的諷刺。


    驀然想起老人在這段日子裏做的那些事,我不禁感慨萬千,沉聲道:“曹輝,你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曹輝卻笑了,笑的由衷,仿佛這樣的結果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我不明白,支撐一個不完整的人活著的信念是什麽,他這一生又到底在為誰而活?


    恰在這時,母後的房門大開,爽朗中帶著嚴肅的笑聲也跟著傳了出來,笑聲由遠到近,隨即戛然而止,氣度不凡的男人環顧一周,然後道:“連朕都不敢說了解咱們這位督主長輩,和煦,你又怎會知道?”


    聽見這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一眾羽林衛立時下跪施禮,“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陛下卻連看也懶得看他們,“鄭先生,你去看看他的傷勢如何。”


    “草民遵旨。”鄭文涼極不情願的應了一聲,隨即從屋裏走了出來,看了我一眼後,關上房門,朝著昏迷不醒的晏陽緩緩走去。


    我下意識的看向皇兄身後,不知道母後怎麽樣了。


    許是皇兄一眼便瞧出了我眼裏的擔憂,朗聲道:“母後她很好,隻是山上不比山下,母後身子弱些,受了風寒,所以朕派人請了鄭先生過來,這下你總歸可以放心了。”


    若僅僅是風寒,又何須請鄭文涼,皇宮哪位禦醫不行?更別說受了風寒的人又怎會是母後發病時的那樣?


    我的好哥哥,你還在說謊麽?


    再一想到他才是幕後兇手,我渾身上下便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可此刻,我又委實不能拿他怎麽樣!


    曹輝當真誤我!


    皇兄蒼白的麵容上閃過一絲痛苦,歎息著說:“你迴去吧,今天的事,朕權當沒發生過。”


    我難以置信的望著他,難道他不知道我方才是想殺了他麽?


    皇兄仔仔細細打量我一番,忽然笑著打趣道:“你這雙眼睛倒是像極了父皇。”


    他的眼神又變地淩厲,冷笑道:“可惜沒有父皇的半分清明。”


    “你還好意思提起父皇?”我立時怒氣填胸,雙指並在一起,毫不顧忌地指著皇帝陛下,“你哪來的臉?”


    真兒瞪大眼睛看向我,搖了搖頭,像是在提醒我不要衝動。


    皇兄臉上的淡淡笑意驟然僵硬,一甩袖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朕既然給過你機會,便不介意再多給你幾次,你迴去吧。”


    讓我迴哪裏去?


    天大地大,我的家都不在了,我又能去哪裏?


    我緊緊合上雙眼,不讓自己的眼淚滑出眼眶。


    從前,我隻記恨著父親母親的不好,可到了現在,我能想到的竟全是他們對我的疼愛與寬容。


    可偏偏有的人已經永遠留在了昨天。


    父皇,終究是兒子對不起你。


    旭日當空,我的心卻是涼透了。


    當我重新睜開眼睛,仿佛這座天下風雲變幻,失了璀璨,它不再是絢麗多彩的,而是一種令人感到心悸、窒息、絕望的深灰色。


    我本想拾起慕容婉送給我的那把軟劍,然後橫劍自刎,一死了之,可我轉念一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父皇大仇未報,天下未平,如此懦夫的行徑豈是大丈夫所為?


    豁然間,我終於明白父皇當年為什麽要對我說,“大丈夫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我也終於懂了要做成這一件事,究竟還需要些什麽。


    自古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誌。


    屈身守分,以待天時。


    平定戰亂也好,追求真相也罷。


    再次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我咬緊牙關,和著血淚,生生擠出幾個字,“皇兄恩典,臣弟萬死難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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