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樹下的落葉仿若一片片的黃金葉子,在陽光的映照下格外璀璨。


    見我沉默不語,薛海又自顧自地歎了口氣。


    麵對薛海的問題,我有些猶豫,一時不知該不該迴答。


    一陣微風拂過,一片枯黃的葉子悄無聲息的落在我的肩頭,薛海伸出手,輕輕的拈了下來,放在手心,沉吟道:“當真是一葉知秋。”


    我默然半晌,反問道:“以薛大人的才智,難道也猜不到嗎?”


    薛海朝著天空拱了拱手,看著我微笑道:“王爺的心思下官如何猜的出?”


    他作出的這個手勢,也隻有在提及陛下時才需要,如此看來,不需要我迴答,他已經有了答案。


    這些個官場高手,他們的危機感一向都很準,或許薛海早就感覺到了陛下想對他動手的心思。


    也許不是或許,而是一定。


    我不由的皺起眉頭,本想借此膈應他一迴,結果看起來反倒像是在幫他。


    我似笑非笑道:“那薛大人可要當心呐。”


    薛海微微搖頭,開門見山道:“下官前來隻是想好好謝謝王爺,所以王爺有什麽疑惑,下官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指著自己,詫異道:“謝本王?”


    薛海重重的點頭。


    任誰聽到一個不太熟的人跟自己說這種話,都會覺得很突兀,我當然也不例外,更何況,他謝我的理由是什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細細打量著他,一時也猜不透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許是察覺到我心存疑惑,薛海解釋道:“王爺於下官有恩,可以盡管放心,下官說的也一定是實話。”


    “嗬……”我沉聲道:“薛海,你說本王於你有恩,可是本王自己都不知道!你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種三歲孩童也不一定會信的話,你讓本王如何信你?”


    薛海微微一笑,問道:“王爺能站在這裏,又能聽下官說出這些話,這便是誠意。”


    我自然明白他說的誠意是什麽,冷嗤道:“薛大人這話,意思是本王能出獄,全靠薛大人了?但本王怎麽記得,薛大人上給陛下的折子可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啊,是吧?”


    薛海抬起眼眸,沉聲問道:“敢問滿朝文武,有幾個人的折子是為王爺求情的?”


    “你們的折子都在陛下的禦案上,本王如何知曉這些?”


    薛海勾起嘴角,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仿佛一切都了然於胸。


    他環顧一周,低聲道:“其實這些事也不必瞞著王爺,與下官關係不錯的人裏麵,包括下官在內,上給陛下的折子,全都是奏請陛下將王爺處以極刑。”


    聞言,我死死盯著薛海,方才意識到這件事並不簡單。


    “但是……”我張了張嘴,正準備開口說話。


    “嗬嗬……”薛海臉上立刻布滿爽朗的笑容,搶話道:“但是,王爺還站在這裏。”


    見我嗤之以鼻,薛海也不惱,耐心解釋道:“天下執牛耳者,最擔憂之事莫過於他人的覬覦之心,王爺鋒芒太露,事事爭先,縱然王爺沒這個心思,但在陛下的眼裏,王爺表現的越無心名利,越會讓陛下忌憚。”


    “須知一個人的地位越高,這個人便越孤獨,而孤獨的人都有一個共同性格,那就是多疑,他們的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更甚者,往往會將那些潛在威脅提早扼殺在繈褓之中。”


    “倘若滿朝文武,全都為王爺求情,那麽,陛下會不會以為滿朝文武為了王爺,全都在跟自己作對?”


    “王爺不妨說說看”,說到這裏,薛海故意頓了頓,一字字說道:“在陛下的眼裏,這與逼宮何異?所以,我們想救王爺,隻能反其道而行之,換句話說,那些在折子上力求陛下寬恕王爺的,才是真正想害王爺性命的。”


    “薛海”,我沉著臉,不置可否的問道:“本王看起來很傻麽?倘若陛下仍執意舍棄本王呢?”


    薛海連忙擺了擺手,眼裏亦是充滿了疑惑,“這也是下官想不明白的地方,單憑這些折子,還不足以保下王爺的性命,畢竟北莽安陽公主可是一口咬定王爺是兇手,這刺殺北莽公主,重傷北莽四皇子,蓄意挑起兩國戰事的罪名,不論放在誰的身上,都是滅十族的天大罪過。”


    我莫名有些氣餒,“連你也不清楚的話,除了曹輝,本王實在想不到還能有誰知道些內情?然而,曹輝並不在宮中。”


    “陛下的心思……”薛海沉思片刻,“王爺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是太後她老人家……”


    說起母後,我並不想與他過多言語,隻是心裏盤算著等皇兄痊愈,再去向母後請安。


    離我出獄已有幾日,若不是此刻薛海提及此事,我也不想再去尋根問底,畢竟我還活著,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大抵上也能想到,皇兄為了保我性命,付出的代價一定不小,不然蕭韌又怎能輕易離開?他原本可是來大周做質子的啊。


    我轉移話題道:“薛大人來找本王,又跟了本王一路,就隻說這些?”


    薛海向後退出一步,站在樹蔭之外,深深地作了一揖,正色道:“多謝王爺幫下官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兒。”


    一句話便讓我有些發懵。


    我定了定神,詫異道:“你的孩子?”


    薛海直起身,眼裏似有淚光,“趙景行便是下官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


    那個賣書的讀書人?我頓時大驚失色,不可思議的問道:“你說誰?!”


    “趙景行。”


    我的天哪……


    我倒吸一口涼氣,訝異道:“薛海,你怎麽會確定他是你的親生兒子?”


    提到趙景行,這位即將不惑之年的男人渾身上下神采飛揚,笑逐顏開道:“這還要多虧王爺,若不是八月十五那日,王爺遇到了景行,隻怕這場父子相會,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話罷,薛海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一枚碧玉扳指。


    我定睛一看,突然一怔。


    薛海手裏的這枚碧玉扳指正是趙景行當初為了還我買給他女兒冰糖葫蘆人情時想要送我的那枚,隻是後來我又將它還了迴去。


    尤記得趙景行堅持要把扳指給我時說的那句話。


    “君子不受桃李之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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