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徹夜難眠的夜。
而失眠，隻不過是與黑夜玩的一場捉迷藏的遊戲。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曹輝便行色匆匆的來到了天牢，手裏提溜的東西倒是不少，有食盒，有酒，還有一道明黃色的聖旨，隻不過這道聖旨的顏色看起來有些陳舊。
兩天不見，他看起來又蒼老了不少。
在見到我以後，老人疲倦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隻不過聲音沙啞，嗓音也更細了，“王爺，昨夜可睡地安穩？”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沒有過多言語，隻哦了一聲，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麵對我的無禮，老人或許早已是司空見慣，也或許是他的城府極深，所以並沒有顯露一絲絲的不滿，而是柔聲道：“禦膳房的點心，醉仙樓的女兒紅，想必應該會合王爺的口味。”
我披著被子坐了起來，打了個哈欠。
“原來是曹公啊，本王還當是哪個姑娘來了。”
老人扯了扯嘴角，身形抖了抖，不自然的說了句，“王爺說笑了。”
老人蹲下身子，將幾碟點心，以及那壺女兒紅陳釀放在了我身前，霎時間，一股濃濃的酒香彌漫在整個狹小的牢籠中。
可現在的我哪有胃口，隻是死死的盯著老人抱在懷裏的聖旨，我知道，上麵寫著的是我未來的命運。
老人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微笑道：“王爺，先嚐嚐。”
“嗯”，我不情願的點點頭，兩指夾起一塊桂花糕放在嘴裏。
隻一瞬間，我便如遭雷擊。
這個味道！絕不是禦膳房能做出來的！
老人得意的笑了，“老奴就知道，這點心一定合王爺的口。”
看著這幾碟點心，我又想起了不該想起的曾經。
“曹公有心了。”
老人微微搖頭，隻是道：“王爺愛吃的話就多吃幾塊。”
我抖然放下筷子，有意提醒道：“曹公不是來為陛下傳旨的麽？莫要忘了正事。”
老人立刻收斂笑意，凝重道：“想必王爺已經想到了，那北莽的安陽公主一口咬定王爺就是兇手……”
老人點到即止，因為多餘的話其實也沒必要再說了，任誰都心知肚明。
我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放在鼻下嗅了嗅酒香，淡然道：“本王知道自己會死，隻是好奇究竟會是怎樣一個死法。”
老人默然半晌，緩緩說道：“賜鴆酒。”
我苦笑道：“倒是便宜本王了。”
“唉……”老人重重地歎了口氣。
看著老人眉宇間的惆悵，我意識到事情遠不止這麽簡單。
我試探性的問道：“曹公有話直說便是，莫說鴆酒了，便是淩遲本王也無所畏懼。”
“是鴆酒”，老人猶豫了下，歎息道：“王爺身負皇室血脈，又怎可輕易刀劍加身，隻不過，陛下的意思是在王爺死後，會將屍首送去北莽。”
“咣當”一聲，我手裏的酒杯掉在了地上，而端著酒杯的那隻手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我久久說不出話來，隻是愈發心寒。
老人本就是太監，更能明白一個人死後仍身不由己的痛楚。
見我沉默不語，老人忽然換了一副神色，低聲問道：“昨夜，王爺考慮的怎麽樣了？”
這老狐狸知道陳靖的事了？！
我心裏一緊，麵不改色道：“本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與平陽公主無緣，待本王死後，且看她如何選擇吧。”
老人忽然笑了。
我莫名有些忐忑，接著道：“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老人歎息道：“看到王爺還在牢裏，老奴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老奴還是想知道，王爺當真不怕死麽？”
我眯起眼眸，道：“是陛下問的還是你曹輝問的？”
老人微微一笑，悠然道：“陛下從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我頓時恍然大悟，因為這句話曹輝已經不止一次問過我了，我冷聲道：“原來是你一直在試探本王。”
“不錯”，老人並沒有否認，而是感慨道：“沒想到陳大將軍為報王爺的知遇之恩，竟甘願背上謀逆的罪名。”
一時之間，我竟覺得眼前的老人有些可怕，“你怎會知道？”
老人拍了拍牢門，笑道：“這天牢中也並非全是陳靖的人。”
我神色漸沉，“既然你什麽都已經知道了，還來這裏做什麽？何不到陛下麵前邀功請賞？”
老人揮揮手，道：“王爺無需擔心，老奴也並非任何事都會都告知陛下。”
“所以呢？”我沉聲道：“你想以此來威脅陳靖？”
“不不不……”老人搖搖頭，緩緩坐在地上，淡淡道：“陳靖雖其心可誅，但也並非威脅，而是老奴在等一個答案。”
“什麽答案？”
“王爺究竟會如何抉擇？”
我扯開身上的被子，亦是席地而坐，手肘抵在膝蓋上，撐著腦袋，漫不經意的問道：“本王還有的選麽？”
“有！”老人道：“王爺的選擇至關重要。”
“若王爺不點頭，單憑陳靖還難以扭轉乾坤，就老奴所知，其他三位將軍，在其他方麵，可能會跟著王爺走，但絕對不可能聽陳靖的，比如……謀逆。”
頃刻間，我的心裏翻起驚濤駭浪，驚訝道：“軍中也有東廠的人？不對！是有你曹輝的人？”
老人陡然嚴肅起來，恭敬拱手道：“是陛下的人。”
我一時默然，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過來，東廠撒下的網比起禦內衛不知要大上多少，難怪曹輝能言之鑿鑿的說出那句，他從未將禦內衛放在眼裏，如今看來，這句狂妄至極的言語的確不是什麽大話，更不是什麽空話。
老人接著道：“老奴今日來這裏，一是為了傳旨，這二來，便是想知道王爺到底是不是會造反？”
說到“造反”二字時，老人故意加重了語氣。
我脫口而出道：“本王有錯在先，哪怕被人誣陷，也是我自己蠢，怨不得別人。”
“還有”，我一字字道：本王寧可一死！也不願問心有愧！”
老人用那雙清澈如水，又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默然半晌，如釋重負道：“那就好辦了。”
我沒來由的勃然大怒，道：“曹輝你什麽意思？還想著試探本王不成？”
老人點點頭，亦沒有否認。
我冷聲道：“如若本王為了活命，非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呢？”
老人怔了怔，默不作聲，隻是眉宇之間似夾雜著雷霆之怒，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抓著牢門緩緩站起，最後朝著天牢裏的幽暗走去。
腳步聲逐漸遠離，我垂下眼眸，不經意間看到了老人抓刻過的痕跡。
一個小小的“殺”字。
而失眠，隻不過是與黑夜玩的一場捉迷藏的遊戲。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曹輝便行色匆匆的來到了天牢，手裏提溜的東西倒是不少，有食盒，有酒，還有一道明黃色的聖旨，隻不過這道聖旨的顏色看起來有些陳舊。
兩天不見，他看起來又蒼老了不少。
在見到我以後，老人疲倦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隻不過聲音沙啞，嗓音也更細了，“王爺，昨夜可睡地安穩？”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沒有過多言語，隻哦了一聲，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麵對我的無禮，老人或許早已是司空見慣，也或許是他的城府極深，所以並沒有顯露一絲絲的不滿，而是柔聲道：“禦膳房的點心，醉仙樓的女兒紅，想必應該會合王爺的口味。”
我披著被子坐了起來，打了個哈欠。
“原來是曹公啊，本王還當是哪個姑娘來了。”
老人扯了扯嘴角，身形抖了抖，不自然的說了句，“王爺說笑了。”
老人蹲下身子，將幾碟點心，以及那壺女兒紅陳釀放在了我身前，霎時間，一股濃濃的酒香彌漫在整個狹小的牢籠中。
可現在的我哪有胃口，隻是死死的盯著老人抱在懷裏的聖旨，我知道，上麵寫著的是我未來的命運。
老人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微笑道：“王爺，先嚐嚐。”
“嗯”，我不情願的點點頭，兩指夾起一塊桂花糕放在嘴裏。
隻一瞬間，我便如遭雷擊。
這個味道！絕不是禦膳房能做出來的！
老人得意的笑了，“老奴就知道，這點心一定合王爺的口。”
看著這幾碟點心，我又想起了不該想起的曾經。
“曹公有心了。”
老人微微搖頭，隻是道：“王爺愛吃的話就多吃幾塊。”
我抖然放下筷子，有意提醒道：“曹公不是來為陛下傳旨的麽？莫要忘了正事。”
老人立刻收斂笑意，凝重道：“想必王爺已經想到了，那北莽的安陽公主一口咬定王爺就是兇手……”
老人點到即止，因為多餘的話其實也沒必要再說了，任誰都心知肚明。
我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放在鼻下嗅了嗅酒香，淡然道：“本王知道自己會死，隻是好奇究竟會是怎樣一個死法。”
老人默然半晌，緩緩說道：“賜鴆酒。”
我苦笑道：“倒是便宜本王了。”
“唉……”老人重重地歎了口氣。
看著老人眉宇間的惆悵，我意識到事情遠不止這麽簡單。
我試探性的問道：“曹公有話直說便是，莫說鴆酒了，便是淩遲本王也無所畏懼。”
“是鴆酒”，老人猶豫了下，歎息道：“王爺身負皇室血脈，又怎可輕易刀劍加身，隻不過，陛下的意思是在王爺死後，會將屍首送去北莽。”
“咣當”一聲，我手裏的酒杯掉在了地上，而端著酒杯的那隻手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我久久說不出話來，隻是愈發心寒。
老人本就是太監，更能明白一個人死後仍身不由己的痛楚。
見我沉默不語，老人忽然換了一副神色，低聲問道：“昨夜，王爺考慮的怎麽樣了？”
這老狐狸知道陳靖的事了？！
我心裏一緊，麵不改色道：“本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與平陽公主無緣，待本王死後，且看她如何選擇吧。”
老人忽然笑了。
我莫名有些忐忑，接著道：“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老人歎息道：“看到王爺還在牢裏，老奴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老奴還是想知道，王爺當真不怕死麽？”
我眯起眼眸，道：“是陛下問的還是你曹輝問的？”
老人微微一笑，悠然道：“陛下從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我頓時恍然大悟，因為這句話曹輝已經不止一次問過我了，我冷聲道：“原來是你一直在試探本王。”
“不錯”，老人並沒有否認，而是感慨道：“沒想到陳大將軍為報王爺的知遇之恩，竟甘願背上謀逆的罪名。”
一時之間，我竟覺得眼前的老人有些可怕，“你怎會知道？”
老人拍了拍牢門，笑道：“這天牢中也並非全是陳靖的人。”
我神色漸沉，“既然你什麽都已經知道了，還來這裏做什麽？何不到陛下麵前邀功請賞？”
老人揮揮手，道：“王爺無需擔心，老奴也並非任何事都會都告知陛下。”
“所以呢？”我沉聲道：“你想以此來威脅陳靖？”
“不不不……”老人搖搖頭，緩緩坐在地上，淡淡道：“陳靖雖其心可誅，但也並非威脅，而是老奴在等一個答案。”
“什麽答案？”
“王爺究竟會如何抉擇？”
我扯開身上的被子，亦是席地而坐，手肘抵在膝蓋上，撐著腦袋，漫不經意的問道：“本王還有的選麽？”
“有！”老人道：“王爺的選擇至關重要。”
“若王爺不點頭，單憑陳靖還難以扭轉乾坤，就老奴所知，其他三位將軍，在其他方麵，可能會跟著王爺走，但絕對不可能聽陳靖的，比如……謀逆。”
頃刻間，我的心裏翻起驚濤駭浪，驚訝道：“軍中也有東廠的人？不對！是有你曹輝的人？”
老人陡然嚴肅起來，恭敬拱手道：“是陛下的人。”
我一時默然，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過來，東廠撒下的網比起禦內衛不知要大上多少，難怪曹輝能言之鑿鑿的說出那句，他從未將禦內衛放在眼裏，如今看來，這句狂妄至極的言語的確不是什麽大話，更不是什麽空話。
老人接著道：“老奴今日來這裏，一是為了傳旨，這二來，便是想知道王爺到底是不是會造反？”
說到“造反”二字時，老人故意加重了語氣。
我脫口而出道：“本王有錯在先，哪怕被人誣陷，也是我自己蠢，怨不得別人。”
“還有”，我一字字道：本王寧可一死！也不願問心有愧！”
老人用那雙清澈如水，又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默然半晌，如釋重負道：“那就好辦了。”
我沒來由的勃然大怒，道：“曹輝你什麽意思？還想著試探本王不成？”
老人點點頭，亦沒有否認。
我冷聲道：“如若本王為了活命，非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呢？”
老人怔了怔，默不作聲，隻是眉宇之間似夾雜著雷霆之怒，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抓著牢門緩緩站起，最後朝著天牢裏的幽暗走去。
腳步聲逐漸遠離，我垂下眼眸，不經意間看到了老人抓刻過的痕跡。
一個小小的“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