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皇兄的吩咐,我與東廠的人先行入宮,等夜更深一些,禦內衛再護送和親隊伍進城。雖然蕭韌已經派人快馬加鞭趕往北莽王城,但總歸路途遙遠,一來一去又需要不少時日,所以這樣安排可以最大限度的封鎖安陽公主被刺的消息。


    一切的安排看起來也都是皇兄在為我拖延時間,似乎他依舊在為我著想,隻是我想不明白,皇兄這樣做難道是在等安陽公主醒來還我一個公道麽?


    可若隻是一味的等,這又的的確確不像皇兄的行事風格,他更傾向於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感覺。


    如此看來,皇兄一定另有深意。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竟越來越看不透哥哥了。


    夜幕降臨,在將和親隊伍一行人安排妥當後,我與曹輝上了同一輛馬車。


    老人如釋重負,表情悠哉,慵懶的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


    馬車駛進北城門之時,我看到了李沐,李宇兩兄弟正恭敬的站在城門外。他們神情肅穆,目送我入城。


    我略作停留,隨後跟曹輝一起徑直前往紫禁城。


    京城大街比起以往更加的繁華,華燈初上,人山人海,夜晚似乎比白天還要更加喧鬧。


    我坐在馬車裏,一邊肆意狂飲,借著酒勁勉強將一些煩心的瑣事拋之腦後,一邊看著馬車外百姓的千姿百態,有哭,有笑,有怒,有迷離,有沉默……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他們。


    路過醉仙樓的時候,我已在半醉半醒之間。


    曹輝緩緩睜開雙眼,見我一副愁容,他吐出一口濁氣,忽然開口道:“自北莽歸降後,京城便能時常看到這樣的風景,其實這一切都要歸功在信王殿下,若沒有信王殿下與北莽三年苦戰,想看到真正的天下太平,隻怕還要很久嘞,而王爺答應先帝的事,也總歸有個交代了。


    我默不作聲,隻是緩緩放下懷裏裏的酒壇,打了個酒嗝兒。


    曹輝仔細打量著我,歎息道:“隻可惜在百姓的眼裏,北莽之所以會歸降,卻成了陳靖的功勞。”


    我輕咦一聲,道:“曹公說這些幹甚?本王不明白。”


    曹輝長歎一聲,“難道王爺不恨陛下麽?”


    “恨?”我苦笑著搖搖頭,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這些年,父皇的話一直縈繞在我的耳邊。我甚至覺得我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就算到了現在,我仍在擔憂北莽人潛伏在京城意欲何為?有時候,我真的很想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問,可我捫心自問,我做不到。


    為大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才是我活著的意義,所以我拚命告訴自己,隻做皇兄的刀,就好了。


    若哪天皇兄不需要這把刀了,藏起來沒關係,隻要不丟了就行。


    身心疲憊的老人重又合上眼睛,不再言語。


    馬車碾過京城大街上的青石板,沉默裏的馬蹄聲十分有節奏。


    “噠噠噠噠”。


    良久之後,車夫隔著馬車的簾子,輕聲提醒道:“王爺,廠公,咱們到了。”


    老人似是剛睡醒不久,嗓音嘶啞的說了聲辛苦。所以,令我甚為不解的是,他在一個口口聲聲說要他死的人麵前,竟也能睡的香甜。


    暫且充當車夫的東廠廠衛點點頭,又跪在了馬車前,雙手撐地,竟化成了一塊“下馬石。”


    老人麵無表情的踩著那人的背下了車,似乎早已習慣這種“高貴”的方式,如同很多貴族老爺,他們也都喜歡這樣顯的自己高人一等的作風,我卻向來不屑。


    我剛跳下馬車,一陣涼風襲來,酒勁兒也跟著上來了,一時之間,我的腳步有些虛浮。


    曹輝本想扶著我,我卻用力地甩開他的手,倔強道:“再難的路本王也能自己走,誰也不用幫。”


    老人輕歎一聲,欲言又止,可還是緊跟在我的身後。


    穿過午門。


    不知何時,秋雨點點滴滴落下,和著秋風,歪歪斜斜,落在地上歸於大地,落在身上打濕衣襟,落在心上無比寒冷。


    朱紅色的宮牆無知無覺,不知冷暖,隻是沉默而漠然地迎接著這些雨水的衝洗。


    遠遠望去,金鑾殿前的廣場上,許許多多的小宮女用兩隻手遮住發咎,行色匆匆。


    曹輝伸開雙手,像是想到了什麽,仰起頭自言自語道:“下雨了,真好。”


    “是啊”,我微微一笑,隻是奇怪本該讓人清醒的秋雨,此刻卻讓我更加的頭暈目眩,眼神也有些迷離,幾欲摔倒在地。


    曹輝皺起眉頭,忙攙扶住我,踉踉蹌蹌的朝著禦書房緩步而行,“王爺,你喝醉了。”


    “本王?會醉?你開什麽玩笑,堂堂東廠督主也會開玩笑麽?”我任由他扶著,伸出一根手指,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身旁的老人,嗬嗬笑著。


    老人拖拽著我,無奈的歎息著。


    就在即將穿過走廊,抵達禦書房的時候,前方卻是靜謐的站著一個消瘦人影。


    我想我一定是醉的厲害,不然為什麽我的視線裏會看到慕容婉呢?


    這麽多年她都未曾看過我,現在又怎會來?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


    直到曹輝跪在地上,高唿道:“老奴曹輝參見皇後娘娘千歲。”


    慕容婉點點頭,打量著我,擺手道:“曹公公先去禦書房外候著吧。”


    曹輝猶豫了下,麵露複雜在之色。


    慕容婉柔聲道:“本宮與信王殿下有幾句話要說,不會讓陛下久等。”


    “好的娘娘。”曹輝應了一聲,起身後朝著禦書房疾步而去。


    在老人走後,我扶著一旁的欄杆,斜靠在朱紅色的柱子上,用力地搖了搖頭,終於確認來人是誰後,笑地輕薄,“咦!還真是你。”


    她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隻不過發絲間的裝飾更繁瑣奪目,衣著也更為華麗,身份也更為高貴。


    慕容婉蓮步輕移,緩緩走到我身前,凝望著我,似是聞到我一身的酒味,不禁蹙起秀眉,喃喃道:“怎麽醉成這個樣子?”


    “和煦”,見我幾近昏昏欲睡,慕容婉喚了聲我的名字。


    “好巧”,我抬起頭,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淡淡道:“皇後娘娘竟也在這裏?”


    慕容婉眨眨眼,“不巧,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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